她那遇事则躲,遇难则闪避的坏毛病,似乎变本加厉。
自知力不及他,逃不走、跑不掉,于是她用了消极的抗议--
她不跟他说话,也不再看他了。
先前他的“蛮童症”是假的,但此时她的“不语症”却是真的了。
就在他思索之际,一道惊雷打下,他看见她不自觉地瑟缩身体的反应,忍不住将身子挪近并温柔启口。
“妳会怕吗?”
他移近,她缩退,官至宝叹口气,知道在她眼里,他比雷声还要吓人。
“妳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说话?”他无奈地看着她,缓缓又加了一句:“夫子!”
这两个字才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看见她将头埋在膝上,双手捂耳,用力摇头的反应。
她终于肯出声了,但是她发出的是尖叫,一边抱头一边歇斯底里地摇头尖叫。
“不是!不是!我不是夫子!我不是夫子,我是个坏人!我是个小贼!我是个小贼,一个会偷东西的小贼……爹总说做人要有骨气,我做错了,做错了,让爹在九泉之下蒙盖了,还有虹珠对我那么好,我却害她哭了……”
季雅一边尖叫,一边握拳敲头,敲得用力,敲得使劲。
“够了!”官至宝连忙制止她,将她搂进怀里,再将那意图伤害自己的小手箝制在身后。“我说够了!”
“不够……不够……”季雅一边摇头,一边在他怀中低低啜泣。“根本不够的……全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亏你家人那么信任我,我却偷走了官家的至宝……害你爹娘和姊姊们都伤心、都对我失望了……我是个贼……我是个坏人……”
“不要再把所有的错揽在自己身上了!”官至宝怒吼出声,感觉自己也快要像她一样,被逼疯了。
冷静!冷静!他告诉自己。
深吸口气后,他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和她一样的痛苦。
“告诉我,妳到底要我怎么做,妳才会不再责怪自己?才会肯放过自己?才会愿意重新开朗起来?”
听见这话,季雅在他怀里僵愣了好一会儿,好半晌后,她那因着痛哭过而沙哑的嗓音幽幽从他怀中响起,“我说了,你就听?”
他闭上眼睛,无奈点头,“好,妳说了,我就听。”
第九章
苏州城外翠竹茅庐。
小小茅庐有些嫌窄,因为此时坐在里头的人,有点多。
一个面有愁容的洛伯虎,一个嘿嘿诡笑的月老,一个鼻青脸肿兼瘸了腿的乔东风,一个阴沉着神色的官至宝。
噢,还有一个季雅。
不过她和众人隔了段距离,她一个人缩着身子,窝在角落的竹椅里,不出声,只是用双红肿的大眼睛,静瞅着窗外,神魂彷佛遗失不见。
在方才官至宝说明了来意后,屋里就已经安静了许久,直至此时他开口打破沉默,说话的对像不是洛伯虎,也不是月老,而是乔东风。
“你还没说你那一脸的伤……”关怀好友,此乃天经地义。“是怎么来的?”
“原来……”乔东风一开口便牵动脸上大小伤口,疼得他直龇牙。“官十二少还记得有我这个人,还记得要关心啊?”
“当然关心了,你是我的好朋友。”
“千万别这么抬举我!”
乔东风赶紧摇手,刻意佯装出的惊惶里带着轻蔑。
“这个世界上最笨的人,就叫做『官十二的好朋友』,一封急函,就把我从关外召来化老妆帮忙演戏,戏落幕,拍拍走人,连累我还得帮他收拾善后,现在又需要帮忙了,飞鸽传书,限一个时辰之内要赶到?”
可恶!
愈想愈痛,愈痛愈呕,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太重义气,他传他的屁,自己只要将鸽子烤了吃下肚去,谁又知道他曾经收过信啦?
敝他自己太老实,当真傻傻奔来,幸好老洛这儿离宝应不远,总算没赶断他的两条伤腿,再添为友壮烈牺牲事迹一桩。
“你这伤……”洛伯虎卸下愁容,瞇眸审视,目光带着玩味,“是女人搞出来的?”
乔东风瞪眼,“你怎么知道的?”
“很好猜的,既有牙印又有指甲血痕,还有你的腿,一看就知道是被蛮力给踹到骨折的,根据种种迹象研判,凶手不但是个女人,且还是个千金骄女。”
乔东风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想让我说什么?说甘拜下风吗?”
月老哼了声,没好气的开口。
“甭拜他,他是人不是神,之所以会如此了如指掌,是因为他时常遭到女人的『摧残揉躏』,而且还是让不同的女人来尝试,所以只要一眼,就能分辨出施暴者的身分了,老实说,这小子不去挂牌看相,或是去当啥『家庭和谐促进会』的领导人物,实在是有些糟蹋了天分……”
洛伯虎单手支颐,冷冷吭气,“老头,你的话太多了。”
“好,我不说、我不说。”
月老竖直老掌,作状噤口,因为知晓小霸拳的厉害,只不过才一会儿他就忍不住了。
“但我要劝你当心了,乔老弟,根据小标虎往日的伤口迹象及我的专业研判,我觉得……嗯,这个女人你一定要当心点。”
“当心什么?当心她恨我?恨我帮人骗她?所以将来可能会挟怨报复?”
“不不不!如果只是挟怨报复倒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缠上了你!”
“胡说八道!”乔东风虽是立刻骂了回去,脸庞却出现些许暗红。“她没事缠着我干嘛?”
“缠着你干嘛?缠着你干嘛?”月老嘿嘿诡笑,朝着洛伯虎邪气地眨了眨老眼,“小标虎,这小子是个生手,不像你经验丰富,你来告诉他,当一个女人想尽办法要缠上一个男人时,是想要干什么了?”
洛伯虎举手投降,一脸没好气,“够了,老头,我自己的烦恼已经够多了,不管你又兴起了什么坏念头,别算上我。”
“呿!什么坏念头嘛……”月老咕哝,瞟了眼角落边上眼神无神的季雅,“牵来拐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想要帮你。”
辟至宝开口将话题扯回,睇着乔东风问:“是郭虹珠?”
乔东风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龇牙咧嘴低低抱怨,“莫怪孔老夫子要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了。”
乍然听见“夫子”两字,官至宝紧张地将视线转向季雅,幸好乔东风说这话时声量不大,她又始终魂不守舍的没有听到,否则他真担心她的病又要发作了。
是的,病发作,就像那天她在马车里时一样,拚了命地怒骂自己、责怪自己、捶打自己,说自己是个坏东西,是个恶贼。
见她自惩,他心疼痛苦,所以只能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开口要他带她来这里找月老,设法解了两人之间的偷心蛊。
她始终认为他是因为蛊咒才会想跟她在一起的。
她的想法很筒单,只要解了蛊,他就不会再喜欢她,然后就会乖乖回家,去接受家人的任何安排了。
虽然不情愿,也觉得没有什么好解的,但为了能让她释怀,他还是带着她来了。
至于何以会连乔东风都叫了过来?这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或许是想可以多个出主意的人,也或许是因为……他心底有个念头,一个或许可以弥补郭虹珠,并减少季雅自谴难过的念头。
“所以……”洛伯虎将目光投向季雅,眸里写满心疼。“你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
辟至宝点点头。
“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什么蛊咒,也不认为自己是受了什么邪物影响而爱上了她的,但既然她那么在乎,那么我就愿意,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