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落,尴尬四起,全场没了声音。
不论当年的雷馨是不是女贼,现下的她,肯定是个蛮母。
儿子若不娶,她就以死相逼!
久旱逢甘霖,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三大乐事。
此时的辛忍正处于第三件乐事里,可他却毫无喜乐之情。
红烛焰炽,将那媚眼儿圆瞠,坐在喜床上的女子,映照得更添了三分艳色。
他睇着她,有片刻的失神。
她向来就美得够令人慑魂夺魄的了,更何况是现在淡抹了胭脂、梳拢了云鬓、头戴凤冠、身披霞衣的娇美模样。
她五官精致,一双杏目不论是嗔是喜,永远轻漾着迷人风情,一管俏鼻,一张菱唇,雪白肌肤透着粉女敕的晕红,女敕若凝脂,艳若桃李,唇红欲滴,还有那副丰腴身段,成熟婀娜,玲珑有致,绝绝对对会让任何一个男人光是一眼便能心跳加速,能够不受影响的,除非是个死了的男人。
他还活着,所以也免不了心跳加速。
可对于此他一点也不感到开心,他原以为自己早已透彻了红尘俗世,凡事都已无法再骚动他的心,却没想到,在经过了一次、两次……几次的整蛊戏弄下来,最后真正被整弄得不安的不是那女贼,却竟是他的心?
辛忍静睐着她,深沉内敛的瞳采即便早已受她影响却掩饰得很好,依旧平静无波。
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睨着她眸中毫不掩饰的恶火,终于缓缓起身。
他先月兑去了身上那袭大红新郎官喜袍再走向她,为她缓缓摘下凤冠,果不其然,恶火瞬间转成了骇火,他忍不住有些想笑,不懂如此不擅伪装心思的人,怎生做贼?
再伸手,他点开她被制的穴道,并在下一瞬见到了只窜逃中的耗子。
只见海滟双手抓高喜服裙襬,毫不文雅地手脚并用往床里头窜去,在将身子缩进角落后才握高双拳抵在胸前,恶猫似地狺狺出声。
“你想干嘛?”
辛忍故意在床畔坐下,果然见她又往里头再缩了缩。
“不许碰我!否则我会让你……让你……”她一边警告一边思索着怎生的警告词才能得到效果,是体无完肤?是身首异处?还是断根去宝?
“妳放心。”他慵懒地看着她,“我对妳,根本没有兴趣。”
海滟一听媚眼儿一紧、黛眉一挑。
她明明该是松了口气的,却又不得不感到些微受辱,因为她毕竟是那早已惯于让男人哄在掌心的花魁女。
没有兴趣?是在暗讽她生得很丑的意思吗?
“若真是这样……”她不驯地扬高下颔,“那你干嘛要和我……拜……拜……拜天地?”
不能怪她结巴,一个女人一辈子里会拜几回天地?
却没想到,大姑娘头一回登上花轿,不是和她喜欢的男人,也不是和那些苦苦追求过她的恩客,却是和一个一直骗她,要她,还曾说过“不知花魁是何物”的混帐东西!
而更气人的是,她是被他点了穴道才拜了堂的,从头到尾,她都是身不由己的!
“拜堂只是为了要救妳的命。”辛忍语气轻描淡写的说,“依海禹律法,偷窃国宝的外地贼,是有可能被论及死刑。”
“可我什么都还没偷到呀!”她深觉被冤枉,“如果这几天你都有跟着我,那么你肯定就会知道了。”
“我知道有什么用?妳是当场被逮着的,众口悠悠,妳就是跳到了大海里也洗不清。”
“可你是海禹王耶!怎么会没用呢?你只要一句话他们就会……”
话说到这儿怒火取代了恐惧,海滟一骨碌地爬将过来,纤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
“嘿!我可想起来了,忘了得先和你算旧帐,你干嘛躲在屋顶上骗人?是不是当王当到吃饱了撑着啦?”
“谁骗人了?”他不屑轻哼,“我当初就说了是上去思考的,是妳自己硬要将我归于『鼠』类。”
“谁是鼠类来着?”她瞋目嚷着不服,纤指加重力道戳着他,“我这叫做雅贼!懂吗?”
辛忍皱皱眉头,移开她那毫无敬意的手指头,“不管叫做什么,只要是被人当场逮住了的,都只能有一种下场。”
“下场?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我倒楣过上了你,又怎会先被整、后被逮?”回想起来,她不禁咬牙切齿。
“妳能做贼,就不许旁人戏贼?”他原不好辩,对她却是侧外。
“旁人可以这么无聊,但你是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就不能有私人娱乐?就该整日兢兢业业、克己奉公?”
“一国之君多得是可以玩的……”
“不好意思!”他冷笑,“我新近迷恋上的一种游戏,就叫做『戏耍笨贼』。”
“谁是笨贼啦?”她气得想跳脚。
“我都已经把真实姓名奉告于妳了,若是识时务者就不该再来……”他冷哼一声,“偏偏有人既身为贼却又见识不足,竟然不识『辛忍』为何人?还心冷呢!”
一句话堵得海滟哑口无言,辩论终结。
她挠了挠下巴,莫怪他做王她做贼,怎么老半天都说不赢他?
“算了,既然说不过你就少说为妙,算我欠了你一个救命恩情,那么现在……”
她赖皮一笑,将小手伸向他。
“既然你对我没兴趣,我对你也是,那你就爽快点,快将火晶石给我,欠一条命是欠,欠两条命也是欠,咱们先记在帐上,来日只要海禹王有需要,我定当火里来、水里去,只要你给我火晶石,我保证立刻离开海禹国,再也不会到你屋顶上吵你睡觉……”
“甭再浪费时间巴结奉承了,那火晶石,早已不在世上。”
无声、无息,如遭雷击,海滟登时呆若木鸡。
好半天之后她才能挤出微弱嗓音。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骗人……你……是骗我的吧?”
相较于她的不敢置信,辛忍只是一径面无表情。
“我再问妳一遍,那个家伙,对妳真的有那么重要?”
海滟没有回答,只是澄澈的眸里开始饱蓄起水雾,她快要哭了,他看得出来。
他知道她好强,差点被飞箭射中她没哭,被毒蜘蛛爬满身她没哭,被画成了张小花猫脸她没哭,被人当场活逮她也没哭,却在知道世上可能没了火晶石时,即将滂沱成灾。
她为什么要这样?
他忍不住皱眉,她没读过佛经,不知道世事无常、情爱无由、轮回无垠吗?
她干嘛要将整副心思全系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而他,又为什么要因为她那即将失控的眼泪而感到不自在?
他明明知道她的泪水、她的伤心全都是为了别个男人的呀!
他是真的不懂,非常不懂,但他更不懂的是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
“别这个样子……”他对她柔着嗓,甚至有股想将她揽进怀里呵护的冲动。“我会帮妳的。”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说,辛忍暗忖。
“真的?!”
海滟闻言,眸里水雾霎时被蒸融成了七色炫彩。
他定定睐着她,好半天无法回神。
他头一回知道了所谓的拨云见日,所谓的雨过天青是什么意思,而且,变幻之速压根让人措手不及。
“你会不会……”瞳里燃起了狐疑,因为她想起了他的不良纪录,“又是在整蛊我罢了?”
他淡淡觑她,“我没骗妳,火晶石是真的不在世上,但它在我的身体里。”
“在……在你身体里?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够取得?要剖开你吗?”她傻傻地问着。
他漠哼。
“剖?为达目的妳还真是不择手段,方法妳不用管,妳只要带我找到『他』,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