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书房内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卫静云缓缓地抬起头,先将视线移向桑文生.在他依然没有宽恕的眼神中,她笑得凄楚。
“榆洋,在妈妈怀了你的那一年,我对你爸爸有些误会,我以为他已经有太太了,我没有办法接受那样的事实,所以我一个人从美国逃回了台湾,一个人把你抚养到幼稚园大班。”
“结果爸爸真的有太太吗?”桑榆洋问,眼泪已干、好奇心己经盖过了初时的震惊。
“没有,是我弄错了。”
“你一直住在美国吗?你为什么不来找妈妈?”桑榆洋转头看向爸爸。
“我一直住在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而没有去找她的原因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他的目光不再看向卫静云。
在她再度背叛了信任二字时,他的心就已经替两人之间做了结束。
“那我们以后要住哪里?美国还是台湾?如果住在台湾,那夕卜婆还跟不跟我们一块住?”很兴奋的语气。爸爸和妈妈本来就应该和小朋友住在一起的。
“你想住哪里?”他虽然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却依然会尊重孩子的决定。他绝对不会像那个自作主张的女人-样专断独行。
“可不可以寒暑假住这里,其他时间住台湾呢?”榆洋问着妈妈,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看起来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同意吗?”卫静云鼓起勇气对上桑文生的眼,却只落得他不悦地转过头。
就这样结束吧!
爱情原来是这么脆弱的。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出版社的编辑告诉她:她笔下的女主角在男主角粗言以对时,都过分潇洒不在意,以致于剧情张力不够煽情、激烈。因为她自己从来不曾当面被人用这么厌恶的态度对待过呵!
现在,她懂了。只是代价未免太高!
“我同意。那么这段时间就让榆洋留在美国。”桑文生很快地做出结论。
言下之意是,你尽早离去吧!卫静云看着自己的脚尖,拉过儿子轻声地说:“你一个人待在美国,要做个又乖又勇敢的小孩哦,我知道你一向如此的,对不对?”
“你不留下来吗?”小手捉住她的衣袖。“不是说要三个人一块去植物园的吗?”
“下次吧。她有事要赶回台湾。”桑文生将小手握入自己的掌中,冷冷地看著她。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他还是会想妈妈的。
还能留吗?卫静云摇头,只能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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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总不肯给我一点笑声,
到底是什么声音能够使你欢喜?
——摘于冯至.什么能够使你欢喜
苏秋蔌盖上日记本,就着床头微亮的罩灯望着身旁兀自熟睡的男人,纪瑾杰。
那两句冯至的诗句,是她在七年前婚姻最低潮时期,抄录在日记本中的心情。那时的她,是他被迫娶进门的老婆,每天贪图的不过就是他的一点和颜悦色,却因为过分卑微而得不到他的一个微笑。
靶谢天,在经过数年离家背景与自我成长,她学会了自己独立生活,而他也学会如何去接受这个崭新的她。而明天,她要告诉他一她怀孕了。
“还不睡?”纪瑾杰懒洋洋地伸了懒腰,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苏秋蔌偎入他的胸膛间,在他的下颚印上一个吻。
夜凉如水,而她知道这个臂弯将会是她一辈子的温暖。
卫静云翻弄着书本。
这是她三个月前的作品“旧情重燃”,写一对夫妻因为在离婚之后重新面对彼此的爱情故事,她写得痛苦,书却意外地大卖。
爱情小说卖的不过是一个梦。对读者来说,芳秋蔌和纪瑾杰之间那种既爱又恨的纠缠情缘是一种现实中难以实现的梦;而对她来说,这本书却是她的一个希望,她希望能和文生重新开始。
于是,她偷偷寄了这本书给文生,他却依然没有回应呵——
卫静云放下书本,抱住双膝看着儿子的睡颜。孩子的适应力很好,两地不同的生活环境并没造成他的困惑,他在美国时天天打越洋电话同台湾给她,在台湾时则每个星期六、日早晨打给文生。他爸爸是个很忙的医生,榆洋这祥告诉他的朋友。
这些天榆洋发烧,她跟着耗在他身边,不觉得累,只是一径地头脑发昏。
夜里躺在床上,除非是真的累到一沾枕就入睡的状况。否则她脑中会自动重播那一天文生的恨怨及她的心伤。所以,她睡的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为什么在她终于了解到自己害怕什么、想要什么之后,就己经失去文生了呢?迟迟不肯开口说出真相,为着就是能与他多厮守相爱些时日啊!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一事:文生是那么认真过生活的人,他不会原谅她造成了他与儿子之间六年的空白。而她爱他,她不愿意失去他啊!
三个月没见到文生了,他还好吗?她盯着儿子床头的照片发着呆,文生和榆洋在一起时笑得多开心哪!
她紧闭着唇,讨厌自己的这张嘴。
其实该讨厌的是她自己的个性吧?既暴躁又易怒。如果她的脾气好一些,文生的态度会软化吗?如果她的语气低调一些,文生——
卫静云摇着头,甩去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想——
他是不会回头了!
第十一章
第十章
“爸爸,妈妈出车祸了。”桑榆洋在电话里头大喊,小脚在地毯上踩来踩去的。
“你说什么?”
桑文生的回吼让孩子把嘴张的很大,爸爸从不大声说话的。
“妈妈前几天照顾我,没有睡好,今天开车出门到学校上课时,砰地一声撞到了大树,现在人在医院里。”
“她——的情况怎么样?”明显的呼吸声在越洋电话中回响着。
“医生说有脑震荡的情形。”小孩抬起头询问舅舅他说的话是否正确。
卫洋平高大的身子横在墙边,赞许地点头。怀抱着老婆一起自电话扬声系统“窃听”着这一对父子的谈话。
“人还在加护病房吗?脑震荡的情况有多严重?你夕卜婆在旁边吗?”桑文生说话的同时已拿出一本电话本。
“外婆不在,舅舅在。”
“叫舅舅听。”
“桑大哥,姊姊的状况不是很好。”卫洋平一脸悲凄地朝老婆扮鬼脸。
“她脑震荡的程度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桑文生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为什么颤抖?
“医生说她脑震荡的情形并不算太严重,怛是因为她身体根本完全没有体力来应付,所以现在的状况还不太乐观,我妈说,老姊己经一连好几天没睡上几个钟头了。
“她搞什么鬼!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吗?给我医院的电话、住址、还有病房号码。”振笔疾书之后,他的心还是忐忑不安。
“你要回来看她吗?”成功了、成功了!
“我找个认识的医生再去帮她做一次彻底的检查。”桑文生并不允诺什么。
即使他得亲眼看到她没事才能放心、然而在回去与不回去间,他还有太多的情绪要弄清楚。
“桑大哥,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姊姊昏迷的时候喊过你的名字。”电影“乱世佳人”里,郝思嘉昏迷时也喊过白瑞德的名宇,不过白瑞德没听见,所以他们终至分道扬镳。所以嘛,他老姊喊了桑文生的名字,他一定要大声地告诉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