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他身边,行进间带起的晚风微拂动他笔挺而雪白的衬衫。她的手过度用力地扳动门把,发出嘎卡的一声。
而他的话阻止了她的所有行动。
“我没有骗你,我和雅妮八年前就离婚了;遇见你时,我已经单身一年了。”桑文生望着她因为震谅而定住的身影,他的脸上却消失了忿然之意,做了个阻止她说话的手势,他继续言道。
“我岳母肝脏、肾脏都不好,而她非常喜欢我。因此,在我和雅妮因为无法生活而提出离婚时,我们两人也始终维持着这个默契,不让我岳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实。在我的屋子里还有一间稚妮的房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岳母直到过世前都仍维持着每三、四个月到我们那住上几天的习惯,也一直认为我和雅泥是夫妇。这样的说明可以化去你心中的恨吗?”
桑文生最后的几个字,是生硬地迸出口中的。
卫静云咬住自己的手臂,依旧说不出话。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因为她没有当他的面求证一句,她就必须独自一人承受生产的锥心之痛,独自一人回答榆洋对父亲的种种疑问,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时被背叛的感觉缠身失眠——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再无力撑住自己的身躯,双膝渐渐地软跪在地。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这些。”她问的无力。
“我以为你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子。”所以我原本打算等我们决定结婚的时候,再告并你关于我和雅妮之间的约定。”他回答得坚决而不迟疑。
“我知道那一天我的岳母曾经来找过我,我回家后曾经接到她的电话,我心烦的没空和她多聊,而她也没有向我提过这件事。合该天意让她碰见你,她来医院找我时,我正在手术之中,而你对我没有足够的信心。”
他的话飘在晚风中,却像冰雪一样地冻馁她的心。
卫静云望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所有的错都源自于她的冲动——
一双大掌抬起她的脸颊,然则那两道黯沉的眼中却没有原谅这种情绪。他的指尖抚过她红肿的脸颊。
“这是你欠我的。”
桑文生挺着背脊,孤独的隅行背影说尽了所有的心情。
第七章
“——老二心里想道:“岁月如流,眼见斗杓又将东指了,人又要添一岁了!一年一年地这祥瞎混下去,如何是个了局呢?”
卫静云才将一句话念了个段落,下面的学生早已爆笑成一团,就连坐在后头观摩的实习老师,也拿起课本遮住自己因为偷笑而咧出的白牙。
“造反啊。”卫静云把课本咚地丢到讲桌上,走下讲台敲敲第一排学生的头。
“这一节课你们已经笑了第三次了。笑什么?说!不然严刑伺候。”
“喔,我好怕哦。”被敲到头的陈兴文嘻皮笑脸地抖着身子。卫老师是唯一不对他们存偏见的老师,而她同时也是个开明的老师,可以容忍学生适度的玩笑。
“快说,不然中午到力、公室写作文。”卫静云挑起两道眉,不明白为什么连实习老师的肩膀都抖个不停,那丫头向来斯文的很。
“噢。”陈兴文怪叫一声。
“五、四、三——”她开始数秒。
“老师,我们现在在上哪一课?”陈兴文太声地问。
“老残游记中的黄河结冰记啦!你再混嘛!”魔掌
啪地落在五花肉上,清脆的声响伴随着学生的笑声。
“你不要乱扌丁我啦。”被扌丁还笑得很开心的陈兴文口头抗议了两声,“你说我们正在上'老残游记’,可是你从刚才就一直把'老残'念成'老二’,我们以为课文印错了嘛。”
陈兴文回答后,全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是在测试你们上课专不专心。”她勉强地替自己辩了一句。
那一天见到桑文生的刺激让她失眠数夜,精神自然不济、注意力也明显差了些。还好她今天只有早上三堂课,下午可以溜回家补个小眠,不然她可能会把黄河讲成淡水河、爱河或者是尼罗河!
“老残是个男人,当然会有‘老二’嘛!老残去看黄河结冰,他的'老二'当然也跟着他去,不然要'老二'留在家里吗?所以,把老残换成'老二'也是很正确地啦。”被选为班长的超级皮蛋王安雄用着暧昧的口气说道。
班上的笑声又再度回响起来,男生很了解地朝同性笑着,女生或则浅笑或则不懂地问着隔壁同学,当然,也有笑得比男生还大声的。
总之,教室现在像间鸡舍,公鸡母鸡咯咯咯地咯成一团。
“王安雄,你的解释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卫静云扬起眉瞄了斑长一眼。“那么现在庥烦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这个时期的学生会把任何事跟“性”扯上联想。她赞成他们有正确的性知识,却不希望他们拿轻浮的态度开任何关于“性”的玩笑。何况,现在正在上课中,如果不及咐制止,这堂国文可能会变成健康教育!
“死了,踢到铁板了。”向来很会察言观色的王安雄朝隔壁同学吐了吐舌头。
“你刚才说老残可以用'老二'来代替。”
“偶素这祥认为啦!”台湾国语又引起一些笑声。
这家伙以后该去电台卖膏药,前途无量。卫静云盯着王安雄说道:“课本里有一段话写道,老残心里想道。假设我们把'老残'换成'老二’请问'老二'有思考能力吗?你和老残一祥有'老二’请问你用过它想事情吗?”
卫静云大胆的问题让实习老师目瞪口呆,现在不是在上国文吗?
“没有耶。”王安雄皮皮地回答;“我的'它'现在只学会尿尿而已,还不会其他才艺。”
卫静云跟着学生笑了起来,拍了拍王安雄的肩膀后,向全班说道:“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造成一些口头上的错误,在这里先跟大家道歉。”
她不希望自己是个找学生麻烦的老师。
“不舒服就别上课了,大家休息!埃气啦!”王安雄喊起口号,引起不少附和之声。
“别做梦啦!我休息三分钟,马上就开始上课,你们先自修。
“老师,甭跟我们那么客气啦!不舒服就搬椅子坐下来。”学生张三说道。
“去后面休息嘛!让那只菜鸟仔上好了。阮麦欺负伊啦!”学生李四补充。
学生三五句地发表着意见,卫静云轻轻地点头,对他们微笑道:“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们。”
“早说过一百多次了。”
在学生的笑容中,卫静云朝每次都准备妥当的实习老师点点头,两人换手上台。
卫静云走到教室后头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心情仍尚未自那晚的震撼里恢复,这些天断断续续的浅睡里,她总做着持续的梦境——
梦里榆洋站在她右边哭着找爸爸,而文生则一脸冰冷地站在左方,然后不知怎么回事,那父子俩相认了,他们拥抱着彼此后一起瞪着她,而她则一会被海浪冲远、一会被他们眼中的愤恨所淹没。
“'岁月如流,眼见斗杓又将东指了,人又要添一岁了!一年一年地这样瞎混下去,如何是个了局呢?”这句话说的是老残对人生无常、时光的蹉跎所发出的一种感慨——”卫静云下意识地听着讲台上的实习教师向一群毛头解释光阴飞逝的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