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他似乎听见一个很奇怪的声音,一种类似垂死之人所发出的惨叫声,却又有力许多……正当他模不着边际时,感觉有个不明物体破空而入,疾速从他脸侧飞过,打落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又准确地斜向直直砸在小陈的脑袋,紧接着不明物体又弹回他脚下……骆奕猛地从惊诧中回神,盯着掉在车毯上的不明物体——那是一只女用的白色高跟鞋,同时他也发现自己戴的眼镜,镜片碎裂,寿终正寝躺在那高跟鞋旁。
小陈的反应可比他直接且激烈了许多。他痛得惊呼,接着猛踩煞车,一手捂着被砸疼的脑袋,转回头探视是怎么一回事,看骆奕手上拿着被砸坏的眼镜,登时更加气愤,嘴里冒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推开车门,怒气冲冲地下了车……娄慧轩被自己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当然,这又要归咎于钱萝莉,都是她,引发了她暴戾的一面,但当她见到一名高大魁梧、肌肉纠结的彪形大汉从那黑色大房车冲下来时,她的怒气彻底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恐惧。瞧他来势汹汹地朝自己逼近,她只想懦弱地转身逃跑。虽然错不在她,但要和这么一个横眉竖眼,身形比自己宠大将近一倍的男人对峙,无异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她能逃得了吗?逃到哪?虽然家门在望,万一他不肯善罢甘休地追过去,不就引狼入室了?再则,家里就只有萝莉和她两个女人,万一动起粗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娄慧轩愈想,心跳得愈快,纤细的身子开始打颤。这会儿,她更别想逃了,那彪形大汉已站在她面前,她虚软如棉絮的双腿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逃跑了!
“唉!那是『查某』?”小陈操着一口流利的台语,愤怒中夹杂几分不甘心,诅咒自己怎会这么“衰”?如果对方是男人,他一定会狠狠修理他一顿,而女人嘛……他从不打女人的,那会破坏他的一世英明。
娄慧轩紧紧地握着拳头,一副随时准备挥拳相向的架势,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只是严阵以待直盯着他看,生怕一个失神,就莫名地惨遭他的毒手。
就算死,她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娄慧轩视死如归地想。
那长得像“杀人犯”的家伙,利用身材的优势居高临下,用一双凶恶的眼神瞪着她,她的恐惧已到达极限,干脆豁了出去。正所谓:“杀人不过头落地”,生命宝贵,尊严更是无价。想到此,她的骄傲又抬头了。
她以极端厌恶的眼神瞪着他,先发制人地率先发难——“你有没有一点道德心?在巷道里飞车狂奔,只顾自己,丝毫没有考虑到别人,瞧你把我害成这副德行!”她指着自己被污水泥泞溅湿的一身。
“哇——你这个女人还真『恰』,竟敢恶人先告状?”小陈粗鲁地啐了一口痰。“你拿那甚么……该死的东西,打破我们老板的眼镜,而且还敲中我的头!”他轻按自己徽肿的脑袋,火气不觉更大了,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
娄慧轩不准自己退缩,以同等的怒火反唇相稽:“你活该!你那一点点痛楚算甚么?我毁的是一套衣服,一套价值五、六千块的衣服!”她强忍住月兑下另一只鞋狠狠敲他一记的冲动。
小陈眼睛斜睨着她,粗声反驳:“是你自己要站在那里,关我甚么事?地上有积水,又关我甚么事?自己『笨桶闪不过,怪谁?你最好乖乖的跟我,还有我的老板道歉,而且要负责赔偿一副眼镜给我的老板,听到没有,至于你打伤我的事,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小陈自以为宽大为怀的那副嘴脸,将娄慧轩呕得差点吐血。“你竟敢向我索赔?那么谁赔我这套衣服?”对付他这种不讲道理的莽夫,她只有以强悍的态度还以颜色。“我告诉你,我爱丢甚么东西是我的自由,正巧砸坏你老板的眼镜,那不关我的事;又正巧敲中你那装满浆糊的蠢脑袋,那是你活该!”
她突然感谢起萝莉,要不是平时跟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哪能练就成今日这种灵敏的反应和这么伶俐清晰的口齿?她真想为自己勇于对抗恶势力的英勇行径喝采!
“你这个『恰查某』,不想活了是不是?有胆敢骂我?不要以为你是『查某』,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小陈恶声恶气地一步一步逼近她,一急,他的台语连串地说出来。
娄慧轩连退了两步,她的心又开始狂跳,但却嘴硬地不肯示弱。“你敢怎么样?难不成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这里可是有法治的地方,你真的无法无天地想向警察挑战吗?”她颤抖的嗓音,完全透露出心中强烈的恐惧。
“警察才没空管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我揍你一拳,就够你黏在墙壁上睡三天,少说也要痛上三、五个月,而我最多不过在警察局里窝一晚上而已,有甚么大不了?警察局我常去,简直就像我家厨房一样。”他夸张地胡盖,带点得意地虚张声势。
这个子娇小却睥气火爆的女人实在需要人好好教训一顿,但小陈并不准备为她打破自己不打女人的原则,但也不想放弃吓她的乐趣。
他故意一脸凶恶地继续朝她逼近,摩拳擦掌地作势要打她,猛然扬起大手——“啊——”
他的拳头还没落下,娄慧轩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已冲口而出,小陈反而被她震退了好几步。她那尖锐高频率的嗓音回荡在他耳际,压迫着他脆弱的耳膜,使他双耳充斥着“吱吱”的响声……小陈叫苦连天,掏掏可怜的耳朵,终于相信布袋戏里的“魔音传脑”是真有其事,这小女人肯定是这功夫的开山祖师。
“小姐,没事的。”
一句温柔至极的轻呼,有效地抚慰了娄慧轩疯狂的恐惧。她暗暗感谢老天爷的帮忙,终于有人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刚才她还在埋怨那几个路过的行人,一见那流氓魁梧的体格,别提甚么仗义直言,连驻足围观的勇气都没有。终于,老天垂怜,她的救星出现了!
“先生,请你评评理。”她循声转向来人,突然打住话,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忘了她一身的狼狈,忘了那流氓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她甚么都忘了,只记得眼前那英姿焕发、潇洒自若的男人,他是她生平见过最英浚出色的男人。
怎么可能有人长得如此之帅?他的五官像用雕刻刀一寸寸、仔仔细细地精雕细琢而成,她几乎将他幻想成是从天而降,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阿波罗,高大、俊美、威武的模样,令人甘愿永远臣眼在他怀抱里。
她知道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自己有这种反应是很离谱,也很可笑,更不够矜持,但她就是无法自拔地将眼光胶着在他身上。
骆奕那一向冷峻严肃的脸完全软化了,嘴角异常闪动着惑人的笑容,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眼中,更流露出温柔的眸光。
他不确知自己为甚么笑?平时的他是非常难以取悦的。或许,是她在面对像山一般堵在自己跟前,并且一脸凶相的小陈时,心里明明非常害怕,却丝毫不肯退却的勇气令他激赏吧;也或许,是她在尖叫前摀住自己双耳,自然流露出的可爱举动令他动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