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现在表现出的傲慢态度,和面对白崇安时的冰冷,是完全不同的。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居然让他有种淡淡笑意,甚至觉得她很有趣。
“你可以自己开口。”他举高右手,淡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即使心里因她而动摇,表情还是如同平时那样冰冷。
“我若不说,你想怎么样?”不是没发现他抬起右手,方才的经验也告诉她,他出手的速度有多快,她却有一种感觉,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说。”朝着她伸出手,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却愕然发现自己用手指抚过她的面颊,然后抬高她的下巴。
她动了动嘴唇,决定不作任何回答。不让自己多想他停留在脸侧的箝制,她将心思放在他的眼里,努力想看出他究竟是何打算。
她不说话的望着他,眼里不再有方才的迟疑不定。他几乎要恨她这副模样了,感觉到自己的心绪纷乱,一向平静无波的心似乎抽动了起来。
现在她是真的不为所动。
毫不费力的从她眼中读出她的想法,他心里一震。他可以从她眼里看出此刻她真正的情绪,她似乎也看穿了他淡漠外表下的真实内心。
直直的望进他眼眸深处,任流霜惊讶的发现他也有情绪,只是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两人互不相让的对峙着,她也不可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动摇。
“说!”
他的表情改燮,由原本的淡漠变得冰冷逼人。如果让旁人看来,一定会以为他真的动气了。
“我不说,你会怎样?”她的嘴角隐隐扬起,发现他根本拿她没办法,因为他不会真的动手。
她说的是你会怎样,而不是你想怎样!
这一刻步寒川清楚的知道,她是真的看穿他了。她知道他根本不会动手,现在这副冰冷逼人的模样,也只是外在的表相,不是他真正的情绪。
放下箝制她的手,他微微恼了,她怎能将他看得如此透彻?
将手收回身侧,他握起拳头,骨节喀喀作响。不是威胁她,而是从来不曾表现出的忍耐模样。
任流霜突然有种感觉,这才是步寒川真正生气的模样,就像个小男孩似的,暗自忍耐着,刻意不把情绪表达出来。
他根本不是天生冷漠的人!
步寒川犹自气闷着,脸上的表情松动,一下微皱着眉,一下眯起眼。看着他忽晴忽雨的模样,任流霜心想,她还是现在就走好了,免得真惹他生气,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趁着他陷入自己的思绪,她转过身就要走开。才发现她要离开,他几乎是不曾考虑就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突然让人抓住,她没有多想的摆手荡开,轻易的就松开他的掌握。也在同时,她才发现到他只是轻抓住她的手,不是有意强留下她。
转身看向他,却发现步寒川怔忡的看着被她甩开的手,一时间,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让人无情留下。
她愣住了,她伤害了他?
也在此刻,他抬头望进她的眼中,她几乎可以在他茫然失神的眼中,看见他受伤了。
“你吓着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开口解释。
话一出口,她就像逃难似的飞快离开,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街角。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他失神的眼重新凝聚起焦点,方才的模样,已不复见。不去想心中那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抬起头,看向天际幽暗的深蓝。
☆☆☆
从知州府后巷出来,他走得不急,虽是一身引人注目的夜行装扮,在天亮之前的无人街上,也不担心被人看见。
天色渐渐改变,原本的深蓝变成一种略带光彩的蓝,这样的天色应该是让人愉悦的早晨。
回到暂居的秀水庄别院,这是步寒川名下的宅子,在杭州停留期间,齐日阳与他都住在此处。屋里只有几个下人,是他从秀水庄带来的,其余的就是跟着齐日阳出京的心月复手下,他连护卫都没有多带,就这样离开京城。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武功太有把握,或是以为这一路上不可能有人暗算他,以他在朝中树敌的状况,真不知何来的信心。
从卧房打开的窗户中跃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连下人都还没起身。他月兑下一身夜行装束,换上了锦缎袍子,天才微亮就出了卧房。
一如往常的优雅淡然,毫无疲态的脸色,让人看不出他一夜没睡。
越靠近书房就让人感受到一种警戒的气氛,朝园中的隐密处看去,就可以发现里头藏了不少人,想必都是齐日阳带来的护卫吧!
包别说大门前日夜等候的信差,要是有送往京城的信件,就得随时快马去办。另外等在一旁的门房,也得负责招呼当地大小辟员,收齐京里来的书信及各官员拜访的刺帖。
在齐日阳手下当差,还真是日夜操劳,非常人可为,至少他这个局外人都有此感慨了。
园内的护卫见来者是他,没有出面阻拦。
他推门走进书房,果然见到齐日阳早已端坐在内,桌上堆了两叠信件,是没看过和看过的差别,其中还分了需回覆和不需回覆。
身居高位的人,就算离京也不得闲。
“你没睡?”看着他忙于回信,现在天才微亮,莫非是整夜没睡。
“起来了,要是在京里,也是上朝的时候了。”朝步寒川露出一个浅笑,他又低头振笔疾书。
静静坐在一旁,等着齐日阳将信件处理完毕,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就听见他唤外头的人进来,拿了两叠信件给信差后,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探听到了什么?”喝了口刚泡好的茶,齐日阳愉快的伸展筋骨。
“有个李大人,提到了茶叶和福建转运使的事,还说今年的茶叶不能动手。”回想不久前窃听到的对话,他接着问了个问题,“什么是齐党?”
“这自然是。”他又喝了口茶,想起步寒川方才的问题。“齐党的齐,就是我们齐家的齐,齐党的人,自然也都是爹和我的人了。”
“人是你换的?”若是他早就开始查这件案子,换掉福建转运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去年皇上很满意蔡大人献上的新茶,换人的事,我不过是在一旁推波助澜罢了。”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转玩着手上的杯子。
“那个李大人要趁运粮进京时,派人凿船,好盗卖船上的官米。”
“有这回事!”齐日阳的脸色难看,从外头唤了个人进来,交代了李大人的事之后,就要他快快去办。
“任绍就是任小姐的爹?”他想起李大人提到的另一个名字。
“没错,怎么会提到他?”有些惊讶的看向步寒川,不知道为何会提起死了五年多的人。
“他有白崇安的把柄。”
“原来如此……”齐日阳惊讶的掀了掀眉,脸上的表情像是恍然大悟。
“他是被栽赃的?”
“也许,只是之前一直找不到理由,为何有人要栽赃于他。”
“你早就知道他是无辜的?”
他的声音变得很淡,脸上的表情更是有些模糊。
齐日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政治原本就不是太美好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不需要理由,仅是立场不同,就足以构成害死一个人的动机。
“可以这么说,但是先皇当时太生气,没有人敢阻拦他。”应该是不想阻拦,他没有明白说出,是因为任绍的立场和他们齐家相反,所以他不会费事去救他。
“你呢?”步寒川的眼神变得深黑,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在他眼中。当他这样看着他时,他会以为他们又回到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