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冬摇眉一皱,看乐景宜不断呼痛的样子,忍住不上前将妇人的手拍掉。
“回来也不上我这儿来请安,却给我和个野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九婶捏住她颊上的肉,轻轻晃一晃。
“唉呀,回来就饿了,吃饱了就想睡一觉嘛。”
九婶指责的目光立即投向一旁的男人。
燕冬摇冷冷地扬起下巴,回她一个“那又怎样”的眼神。
九婶薄唇一挑,却也不以为意,低下头,看着懒洋洋的乐景宜,“赶紧换洗一下,吉先生等着见你呢。”
“谁?”燕冬摇警惕地问。对方是谁他不知道,但“先生”二字不就表示是个男的吗?!
“乐家的族长。”
站起身,乐景宜乖乖地走进里间更衣,简单地丢给他一个答案。
燕冬摇急急地跟上前去,被乐景宜一脚踢关的门堵住了脚步。
九婶研究似的盯着气急的他,不赞同地摇摇头,“浮躁、冲动、不服教。”
想起乐景宜对她依从的态度,燕冬摇冷冷地转过头懒得理他。
“和我家这丫头倒是挺像。”九婶又慢慢补上一句,仍是满脸的挑剔。
燕冬摇闻言一笑,喜不自禁的样子令他秀丽的容貌添了几分孩子气。他的性子有时候虽然有些暴力,但大多时还是比较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九婶看了,抿着嘴,没有言语。
“行了,走吧。”
换好一身整齐的衣裳,乐景宜匆匆开了门出来。留两个说话刻薄的人在一块,她实在不放心。有些怕管家的九婶摔了东西后,还赖她陪。燕冬摇发狂的样子更是不敢想象,回乐家的第一天,她也不想上演全武行。
“就这样?”
九婶挑剔地瞥一眼她简单的衬衫配牛仔裤。
“漂亮吧。”
乐景宜爱娇地一笑,上前挽住她的手。
燕冬摇怔怔地看着她们向门外走去,一时间无法开口唤她留下,或带着他一起去。这样爱娇的乐景宜他没见过,怕自己开了口就破坏了她的笑容似的。
哑哑的,看着她要将自己一个人留下。
“喂。”乐景宜含着笑转过头来。
是不走了吗?燕冬摇的心怦然,却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放开挽住九婶的手,乐景宜走上前,双手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注视着他炙热的眼睛,“我很快就回来,晚上等你做好吃的。”
拍拍他发愣的脸庞,乐景宜转身迎向九婶。
燕冬摇怔在原地,双手不知该抚向被她碰触到的双肩或是脸颊。
门外,两个女人的声音随着午后的风吹了过来。
“听说,乐家又出了个‘小鲍主’,竟把我的名号给夺了。”声音里带着笑。
“还不是景适那些浑小于,想使个计逼你回来,捧了个不知所以的丫头,现在玩倦了,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一抹笑浮上他的脸庞。
她说的是“她等他”的意思,不是“他等她”。只是这么一句话啊,他不再觉得自己是那个总是被抛下独自一人的孩子。
※※※
来到了一扇白门前,乐景宜却有些犹疑地顿住了脚步,迟迟不肯推门进去。
“磨蹭什么呀。吉先生还等着你呢。”九婶在一旁催道。
“绯姐在吗?”她还未准备好就这么直接去面对那两个人啊。
“夫人不在,前两天去德国了。”九婶答。
是刻意避开吗?她却不敢开口问,也没法问。
“吉哥哥他,还好吗?”当年那场事故发生后,她只顾拼命地离开,都不敢问一下他的情况。
九婶沉默了,推一推她,“唉,你进去就知道了。”
心里有些明白了,乐景宜咬住唇,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六章
“你以为,躲在乐家和左家的羽翼下就没事了吗?”
放下手中的书,燕冬摇静静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来人,紧抿着唇,不说话。
来人冷冷地笑,自在地挑了张离燕冬摇最近的椅子坐下,看见他不自在地绷紧了身子,满意地一笑。
“我还以为你终于摆月兑了畏惧生人的性子。可惜,你还是一无是处啊。”
燕冬摇冷冷地看着他,眼睛变得似个漂亮的玻璃珠子,没有一丝情绪。
来人欣赏地盯着他,啧啧地摇头。
“你长得倒真是漂亮,虽只是个冒牌货,我也不舍得对你下手了。”
他残忍地笑着,却始终不再靠近燕冬摇半步。
燕冬摇眼眨也不眨地冷睇着他,不说一句话。
“放心,我们还不会动手的。你就好好享受眼前的时光吧。说不准哪天你没价值了,就--”
来人微笑着打了个响指,如来时般迅速地没了踪影。
燕冬摇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眼珠子也不曾转动一下。远远看去,真似一尊栩栩如生的美丽人偶。
※※※
从没想过,和吉哥哥也必须在中间隔着一个偌大的屏风。那场事故对他的影响有这么大吗?大到令他不愿再直面他人?
小童从屏风后带出一张纸条。
她默默地接过一看,上面的字迹很陌生,口吻却是那么熟悉。
“小鲍主,很高兴看见你一切安好。”
依然是宠溺的语气,令她仿佛看见吉哥哥温柔微笑的脸。
所有的人都气急败坏地追着她喊“公主”的时候,只有他无奈的一声“小鲍主”可以令她桀骜不驯的心稍稍柔软下来。
“吉哥哥。”她唤了一声,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唇。
屏风后又传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的尽是她此行所要寻找的答案。虽然迷雾未散,总算也揭开了一些谜团。
发生了那种事后,吉哥哥却仍对她宽容如昔。她不值得啊。
“对不起。”哽着嗓子,她还是开口说了这在舌尖绕了千百回的短短的三个字。尽避与她所犯下的错相比较,这三个字根本无足轻重。
屏风后静默了很久,突然响起了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
“不关你的事,小鲍主。”
乐景宜错愕地抬起头,明白了声音的出处,不由得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这就是他不愿开口的原因,她的无知与幼稚究竟造成了些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该的,不该自以为是地将吉哥哥恋慕姐姐的证据拿给上一代的“乐绯盈”,只因为自己觉得,除了自己深深崇拜的姐姐,没有任何女人是可以和完美的吉哥哥相匹配。她的无知,令一个无法接受现实的女人发了狂,不惜用毒药毁了自己的丈夫。
当族中的长者们震怒之下要严惩自己时,是吉哥哥在医院传出话来--放逐她!
身为乐家的人,被放逐是最大的惩罚,年少的自己怨恨过,她爱乐家啊,她从小最大的志愿就是要让乐家以她为荣啊。
离开了,才明白,“放逐”也是放飞,吉哥哥给她的惩罚真名叫“自由”。
而今,姐姐是成了现任的“绯盈”,成了吉哥哥的妻子,可是她知道姐姐不快乐,过去匆匆的几个照面,令她清楚而惊骇地发现姐姐并没有得到幸福。尽避,现任的当家夫人“乐绯盈”,仍是个外传八面玲珑的完美女子。可是,她希望的不是如此啊。
屏风被人慢慢地挪开,露出屏风后坐着的男子有着惊世的美貌,双手却无力地搭放在坐椅的扶手上。
乐景宜惊骇地看着他的手,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难怪他无法回答她额外的问题,因为他只有事先教人准备好的答案。
手无法动,口难言,难怪他只是外界隐居于幕后的乐家的当家啊。
“对不起。”好恨啊,除了这句,她还可以说什么。
乐吉却只是温和地笑,吃力地抬起左手。
乐景宜赶紧走上前去,握住这只无力的手。
乐吉困难地开口:“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