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一声允许答得出乎意料地干脆俐落。羽山正人心中一叹,任他有千般心思盘算,也敌不过她转变自如的情绪。
“动身之前,回家一趟。”留下这么一句话,羽山正人迅速离开了。
心有被刺伤的感觉,炼雪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的转变。这么多日子以来,她总是放任真性情去挑动他的真情绪,没有敬畏。今夜的他身上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烈讯息。可笑的是,她竟有被抛弃的感觉。
其实认真思想起来,他和她从未相知过,她不仅他的责任感所为何来,他不仅她饥渴自由的心。但是如此两个原本平行的人却能交汇在一起,而她依恋他的陪伴,一份生来招属的感觉。
如果说,在去冲绳时她还能说出自己到底爱他哪里,那么现在,她真的无从说起。真正地面对自己的心情,降下高傲的自尊心,她承认她爱这个男子,毫无理由可循。死亦无谓,但自由?不,这是她唯一的底限。
去美国创业是个挑战,并不违背自己的意愿。但天地如此广阔,拥有一技之长的自己哪里是不能去的?但因为他,她愿意去那里孤军奋战。
这便是爱了吧?但是她绝不会重蹈老大洋平的覆辙,为爱送了命可以,但丧了志、丢了梦想,她绝不允许!
第三章
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小径上,知道自己像个好笑的逃家小孩,但炼雪实在压抑不住掉头就跑的念头。
一年多的时间过得好快,此刻她才惊觉自己竟然这么长时间没回家,而老爹、老妈也没想过来看自己;就住在一个大庄园里的一家人却有如远亲,算是个怪异家庭吧?
尽避很龟速,还是走到了家门前,犹疑地抬手轻敲了几下门。
“请稍候,马上就来。”
是母亲低柔有礼的声音。
门被轻轻拉开。
两双眼眸相对,半晌无声。
“我回来了。”
甩甩头,决定自己先打破这快令人窒息的沉默。
“啊,你回来了。”
母亲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侧过身,让女儿进来。
“老头呢?”
背对着母亲,炼雪故意大声地问道。
知道多愁善感的母亲必定在身后抹泪,心也有些难受,但安慰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在院子里。”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想给久未归家的女儿张罗些吃的,宫泽妈妈简短地回答。
一年多未见,女儿变高了,变漂亮了,额头也有了智慧光芒。在宗主身边学习,果然让她成长不少。但那不驯的气质依然外放,令她不安。
最近,在他们这群下人里又传着不好的谣言。说炼雪和宗主一年多来形影不离,向来冷淡的宗主对炼雪宠溺有加,给她最好的环境学习,请来各类名师,让她在股市里任意妄为。
特别是前段日子,宗主结婚周年纪念之日,炼雪又不见踪影,有人传她是与夫人吃醋,怕触景伤情便逃开了……人多是非多,为娘的自然相信这都是流言斐语。只是炼雪向来恣意妄为惯了,从来不理主仆之分、尽忠职守这一套,她也怕,怕她真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唉!吾家有女初长成,总令人忧心哪!官泽妈妈看着女儿大踏步走进庭院。这对火爆父女怕又有一场战争了。
“我要去美国了。”一看见老爹又在擦那几件破铜烂铁就有火,整天叨念着这是历代主上嘉奖宫泽家的宝贝,愚忠!
“什么?!”顾不得再装什么若无其事、早知道这死丫头片子回来了。本想给她瞧瞧他冷酷的背影,让她感受一下做爹的威严;没想到她一来就给他扔这么一个炸弹。“你去那儿干什么?你人还没给我长齐全,就想往外跑,我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瞪着虎眼,破天荒第一次没收拾好他的宝贝就先对着女儿破口大骂。
死丫头,野性子,跑来跑去,还想跑美国?“你的宗主叫我去的。”优雅地摘了一朵花把玩,炼雪看好戏似的等着看老爹的下一副表情。
“什么我的宗主,他也是你的——什么?!宗主叫你去的?”直觉地就要教训女儿的玩世不恭,猛然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直教宫泽傻了眼。
“聪明。”笑咪咪地将花往身后一抛,炼雪心情奇佳地往屋里走去,光看到老爹傻乎乎的样子,就让她这趟美国之行值回票价。
心情好好,吃老妈做的点心去罗!
饱餐一顿后,心满意足地走出家门,在附近散散步。嘻,老爹的脑袋选处在七级地震当中。
这块地方住的都是自称世代为羽山家家臣的死忠分子。数百年来不但连住的房子没变,连住在里面的人的脑子也没变。难怪他们会视她这个“天生异心”的人为叛逆分子。不过,撇开这些不谈,她在这块地方也度过了一段挺美好的童年。
有好几个年龄相当的玩伴,把她崇拜得一塌胡涂,就因为她胆敢做些在他们所受的教育下视为叛逆的事情。不过,那段纯属无脑儿童在一块瞎玩闹的日子已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里一切以一个家族为中心的生活方式渐生抵触。同伴却似乎对于延续上辈走过的路觉得理所当然。
她不满、反抗,父母的训斥和周遭玩伴的渐行渐远令她觉得压抑、窒息,只好往外界逃,随着另外一群迷茫的孩子在外界疯狂。
那也是一段愚蠢却刺激的岁月呀!轻喟一声,将思绪从往事抽回,抬头正好看见几个人从不远处走来。
是阿部、阿力、阿香、阿宽他们。这四个人从小便是她的跟屁虫,打打闹闹地亲密过好几年,不过从她到外面混以后,和他们就再也没什么交集。估计他们也把她当作不良少女,不敢再同她打交道。炼雪将眼光一转,打算当作没看见他们,好若无其事地走开。
“阿炼,阿炼,你回来啦!”欢喜雀跃的叫声出自一个长着一张女圭女圭脸的男孩口中,是阿部,最单纯、直接的那一个。
再装就太假了,炼雪不自然地对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好混过去。
“人家眼里根本没有你,你一头热干嘛?”冷冷发话的是一脸酷相的阿力。长得一副诚实可靠的样子,平日里八棒子敲不出一句话,一开口就给你来最欠揍的。才说了一句,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状。
“你是我抛弃在家的黄脸婆啊?一开口就给我酸得阴阳怪气。”嗟,这种毒舌程度也是她教出来的,还成不了气候。
丙然,一句话让阿力那张石额脸刷地变黑了。
“阿炼,你是好多年没理我们了呀!”说话的是人如其名的阿宽,脸宽宽、身子宽宽、说话也宽宽厚厚,没心眼。
“人家忙,忙着向外跑,又忙着到宗主那儿找钱,还忙着出国风光呢!”
“阿力,不要年纪轻轻就给我得妇女更年期综合症好不好?”这么尖酸刻薄的话,亏他一个大男人说得出口。
道不同不相为谋,炼雪打算绕道走。
“不要见面就吵好不好?”阿部和阿香齐声劝道。
这两个人从小扮家家酒就是新郎、新娘,如今连劝架的表情也是一脸夫妻相——脸红红的,又跺脚又摆手,太有默契了。
“吵?我从不和外人吵,和她吵什么?”阿力又是冷冷地进出一句。
“你把我当外人?”炼雪危险地眯眼。
“不是外人吗?这几年你见过我们几次面,和我们说过几句话?就你一个人压抑,一个人折腾,你和我们说过一句心里话没有?我们的梦想你听过没有?是,你在这里孤身奋战,要一个人闯天地。很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生平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没见他结巴,话说得这么绝,脸部也充满义愤,阿力就这么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