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到我的舱房帮忙一件事,我不想惊动船员,你会来吗?”
“我想会。”她僵硬地道,心想他刚走私了什么上船。
他们缓慢无声地走过走道,来到维奇的房间。他模着点燃油灯。
安妮看着他月兑下黑色外衣,已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他接下来的话是她一点也没有预料到的。
“我的肩膀上有一颗子弹,我要你为我取出来。”
“老天!你为什么不立刻说?”她的心乱成了一片。“这是你三更半夜地在外面鬼混的结果!”
“省了这一套教训,小伙子。”维奇平静地道,他穿着黑色的衬衫,看不到血,但衬衫月兑下后,便看见到处是血。她明白他失了不少的血。
门上传来一声轻敲。维奇点点头,她走过去开门。是贝先生提着一壶烧开的水。
“谢谢你,贝先生。”她松了口气道。
“你应付得来吗,孩子?”他问道。
“我们可以的,”维奇明快地道。“你注意是否有警官。”
贝先生鞠个躬退下。安妮转回头,看见维奇将小刀放在油灯的火焰里锻烧。安妮替他洗净胸口的血迹,她一直低垂着视线。她的手指触及她记忆中熟悉的肌肉,阴郁地想着: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地再次碰他。
安妮审视着伤口,维奇道:“我知道它没有伤到骨头,它嵌在肌肉中。”
她一言不发地握住刀柄,迟疑了一、两分钟,聚集勇气。常识告诉她下刀必须快且深,一举除去子弹,而不是毫无效率地在伤口附近乱挖。她深吸了口气,咬住下唇,刀尖插了下去。
血立刻涌了出来,流下他的胸膛,但子弹也取了出来,掉到铁盆中。她松了口气。她看向酒柜,走过去取了瓶兰姆酒回来,她再次地迟疑,但维奇平静地道:“我可以把心神和痛苦分离开来。”
她很快地在伤口倒下兰姆酒,看见他的身躯一僵。她感到一阵小小的满足。他也会感到痛。活该!谁教他要去作奸犯科。
他指示她放绷带及纱布的箱子,她必须用力按住伤口,阻止流血,再绑上绷带。他们听见甲板上传来了脚步声。
维奇道:“把东西都清理干净,收到衣柜里,拿出我的睡袍。”
安妮将沾了血的衬衫及毛巾丢到衣柜内,再把绷带箱及脸盆也放进去。她帮他套上猩红色的睡袍,他刚系好腰带,门上已传来了敲门声。
“快,上床去。”他命令道。
她不假思索地照做了。维奇的视线扫视过房内,然后他走过去开门。贝先生的表情深不可测。“抱歉打扰了你,先生,但这些警官坚持他们追的一名罪犯上了‘飞龙号’。”
维奇的蓝眸扫过贝先生及法国警官。然后他慢吞吞地道:“既然你们已经打扰了我们,我建议你们进来看看。我和年轻的同伴一整晚都在舱房里。”
法国人锐利的目光看向床上的少年,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掩不住脸上的厌恶。他看向沙维奇。“我想要搜船。”他用腔调很重的英文道。
“随你,”维奇慢吞吞地道。“我给你三十分钟。”
门关上后,安妮由床上跳了起来,她气得脸都发白了。“你这个畜生!”她恨声道。“你怎能以这么卑下的方式利用我!”
“放轻松,安利,我又没有真的上了你。”他嘲弄道。
她的脸颊火红,她想要一拳捶在他脸上。她握住拳头,威胁地走向前,但令她大吃一惊的是维奇的身子摇晃。
“该死了!”她咒骂道,扶着他走向床边,并拿来了兰姆酒。“喝一大口,”她哑声命令道。安妮将酒瓶按在他唇边,他喝了好几口。
维奇眼中嘲弄的光芒消失了。“谢谢。”他真诚地道。
安妮坐了下来,直到他睡着后,她才回到自己的舱房。她躺了下来,但不必多久,她就明白到当他受伤地躺在数个房间外的地方时,她根本无法睡着。她起身解下吊床,想办法把它拖到他的舱房。她将吊床挂在角落处,让灯继续亮着,躺上吊床,倾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她一定是打盹睡着了,但维奇开始变得烦躁不安,他踢到了墙,吵醒了她。她立刻来到他床边,她的手搭在他额上。他在发高烧。她用水瓶里的水沾湿毛巾,一遍遍地擦拭他的脸庞及颈项,试着让他降低温度。她并未留意他的呓语,直至他开始呼唤某个人。
“安……安……你在那儿吗?”
她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明了到他是在呼唤她。他一遍遍重复呼唤这个名字,变得愈来愈烦躁不安。她一时心急,伸手握住他,喃喃地道:“是的,维奇,我在这里。”
“安安?”他问。
“是的,我会留下来,试着休息。”
那之后他似乎平静多了,但她可以由他的手心感到他仍在发热。她不知道如果天亮后警官又再回来时,他还在呓语,她该怎么办。她靠着床,心中一片混乱。她很高兴他在呓语时呼唤了她的名字。如果……如果一开始她没有欺骗、假装成她的哥哥,如果维奇没有卷入某种非法邪恶的走私活动中……如果他不是个毫不知耻的公子,并和伦敦社交界的每位女士都有过一手……如果……
她拿开手,回到自己的吊床上。不到两个小时后,门上传来敲门声。安妮由睡眠中醒来,她听见维奇道:“进来,贝先生。”
大副打开门,他平静地看进房中的一切,道:“早潮了,先生,我们要启航吗?”
维奇旋过腿下床。“是的,贝先生,我们回家。”
“我很高兴你复原了。”安妮僵硬地道,跟着贝先生一起离开。
一直到他们在伦敦靠岸,安妮才再见到他。维奇告诉她一等“火龙号”由印度回来,就会通知她,他会监督装载货物的事。安妮曾仔细地打量过他,他看起来像是完全恢复了,并已能再次主掌全局。终有一天她会粉碎他那傲慢的镇静!
“我想决斗的新闻现在应该已经淡化了,在伦敦,再也没有比过时的传言更无聊的了。不过,如果未来你能想办法避免卷入更多的摩擦,我会很感激。我既没有那个时间,也无意不时地赶过去救你。”
维奇故意淡化决斗的危险,他知道如果他训得太重,可能刺激他做出更冲动、更危险的事。维奇现在接受这对堂兄弟彼此痛恨的事实,但安利认定伯纳想杀他实在太荒诞不经了。
安妮真想痛骂维奇一顿,但她硬忍了下来,只在心里生着闷气。如果他认为被谋杀及生死决斗是小摩擦,再和他吼叫也只是浪费口舌。问题是沙维奇并不把伯纳对安利的威胁当真。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同样地乐观,但她知道不然。蓝伯纳的意图是致命的,并直至他们其中一方死去才会罢休。
在考南街的侧厅,安妮终于能月兑下男人的上衣、领带及外套,和她外婆独处。她卷起袖子,听她外婆诉说伦敦最新的消息。
“亲爱的,你去了如此久,你的衣服一定都过时了。下个星期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漂亮的衣服吗?”
少了安利,安妮不想庆祝她的十七岁生日。
“你忘记我已经为了长裤放弃衬裙了。”她涩涩地说道。
罗丝恍若未闻。“现在鲸骨架已经过时了,什么骨架都不要了。今年冬天每位女士都穿着宽松的荷兰外套,宽袖,滚着毛皮边,她们说今年春天最新的流行会是薄棉布。”
安妮打了个寒噤。这刻伦敦的气候可不适合薄棉布。“为什么女人不能实际些?”她以男人的口吻道。“我认为羊毛披肩及法兰绒衬裙会实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