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旧地重游。事实上这些日子来,法国并不是适合待的地方,那些穷极奢侈的贵族头上正雷声隆隆。哈佛应该还很安全,但在巴黎的贵族开始要为自己的生命担忧了。”
“他们的奢侈不可能比得上伦敦的贵族吧?”
“比起他们,英国人只是业余的。说到奢侈放纵,我们只能算是小气吝啬的乡巴佬。法国人在食物、流行、性各方面都是放纵无度、穷奢至极、贪得无厌。他们的愚行太多了,正好给了我这种精明的投机份子机会。”
“那我呢?”
维奇摇摇头。他嘴角的疤突然显示出一种狰狞、野兽般的神情,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你的心不够黑得能占那些软弱无助者的便宜,蓝爵士。”
安妮不再追究这个话题,它令人不安。
在哈佛的批发仓库的那个下午是安妮曾有过最愉快的经验。如果她能够为自己挑衣服,那她真是进天堂了。她挑选着她要购买的货,小心地不让维奇看见她脸上的渴望。看着那些色彩缤纷地呈现在面前的细致衣料,她的眼里闪着光。蕾丝、纱料、缎料、雪纺、亮光丝,加上各种你所能想像的色彩及设计。维奇教她每一种订个两打,安妮摇摇头,对他解释女人喜欢在穿着上独树一格。一件单一的设计可以卖到十倍以上的价钱。
一个下午下来,维奇必须承认安利比他有耐心多了,他在旁边踱步,等安利买洋伞、手套、鞋子、帽子等女性配件。蓝爵士移步到隔壁的假发店时,维奇反驳锡兰及印度的天气太热了,女士们不戴假发,只在发上扑白粉。
“哦,这些不是要送到印度的,是伦敦,你该知道那儿的女士会挤破头想要得到像乔娜及欧子爵夫人那样可笑的法国假发。”她故意举出两名和他有过韵事的女人的名字。
维奇教安妮怎样讨价还价,并要对方保证在一个小时内送上船,货到了才给钱。
黄昏时,安妮买的东西已经塞满了一整个货舱。她问维奇他们接下来会靠岸的港口。他告诉她他们会沿着波多海岸航行,他可以沿路买些香槟及好酒,带回伊甸庄。
安妮在自己的舱房里月兑下外套。下面闷热得很。她换上了约翰准备的白棉长裤,然后她拿着水桶到甲板上装水,正好看见维奇离开了船。
他再次穿着粗布衣服,个子高大的他显得极具威胁性,几乎像是码头上的杀手。显然他正要从事一些危险、甚至违法犯纪的行为。她必须承认维奇有着他阴暗、危险的一面,而且必要时他会违反法律。她责骂自己也在做违法的事;她假扮成她的哥哥,但这两件事并不一样。
她在为维奇找借口,因为她迷恋他。安妮骂自己是个傻瓜。他会把任何愚蠢得爱上了他的女人玩弄在手掌间。
她皱起了眉头。他不是说法国现在不安全吗?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害怕?他事实上是喜爱冒险。她知道危险有诱惑力,它会引诱人抛开戒心,教人上瘾。他们两个都染上了这个病。
唯一能压抑住自己恐惧的方法是保持忙碌。她洗了衣服,然后持灯到货舱打量她买的衣服。她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赞叹它们细致的设计。安妮的视线落在一件特别璀璨夺目的礼服上。它是两件式的设计,她的手抚过那细致的金色丝料,不由得叹息出声。裙子做成一层层的蓬纱状,上衣设计成一顶金色的王冠,双峰处正好若隐若现。
安妮无法抗拒它。她拿出那件礼服,回到自己的舱房试穿,突然间她由一位长手长脚的年轻人转变成了一位曲线窈窕的女子。她解开束发的皮索,任由一头黑发披泻下来,第一次注意到自罗丝替她剪短头发后它已长长了许多。安妮在镜前摆姿势、转身。
她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在舞厅里由维奇带着翩翩起舞。那一定会非常有趣,他不知道她的身分,而她可以和他揶揄、调情。她的梦想全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即使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似乎怎样也看不够镜中的自己,她已经太久不曾穿着女性的衣服了,几乎忘了成为女性的美好与特殊了。
她痛恨当男人。她想要成为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全心地渴望。她用不情愿的手月兑下金色衣服,挂在衣柜里。这件礼服她留定了,她的手一碰到它细致的衣料,就知道它是属于她的。
安妮在吊床上晃荡,心中浮现旖旎风情。她沉入了梦境。她梦到她的母亲,美艳绝伦的她正在款待宾客,所有客人的目光都离不开她,他们称赞她的美,再看向安妮,怜悯地摇了摇头。她走到镜前,看着自己被剪掉的头发,男性的衣服。但突然地像灰姑娘一样,罗丝给了她一副面具及金纱衣服,安妮变成了一位戴着金色王冠的美丽公主。
她醒来时船已经启动。她不知道维奇什么时候回来启航的。那个男人难道从来不睡吗?他像豹一样是个夜行动物,总是在夜里狩猎,然而白天他照旧掌舵,购买商品。他的精力似乎是无止尽的。像他这样不需要睡眠的人真有点不像是人类。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了昨夜。金色的礼服将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主意逐渐在心中成形,一开始只是个念头,但它迅速地勃发成长。他们会参加威尼斯的嘉年华会。还有什么地方比那更适合维奇初次认识蓝安妮的?有什么地方比那儿更适合让两名陌生人来一段韵事?
但她心中还有着怀疑。她能够办得到吗?希望又再升起。她会想办法安排一次意外的邂逅。嘉年华会的庆祝只为了一个单纯的目的:寻欢作乐。那是个虚幻的魔法世界,在那儿所有的梦想都可以成为事实。
维奇在波多买了上好的法国酒及香槟,打算贮藏在他伊甸庄的酒窖。安妮询问她是否可以也买香槟到伦敦卖,赚取利润。维奇告诉她这是个好主意,英国人喜欢喝进口的酒,法国境内又正忧攘不安,如果情况再恶化,法国酒可能会停产,而这意味着酒价会上扬。
由波多到葡萄牙的航程并不平顺。她待在舱房里对抗晕船,直到他们抵达了风景优美的里斯本。他们在这儿买了两百箱的玛德里雅酒。
到了西班牙后,天气热得难以相信伦敦还是冬天。他们买了西班牙及摩洛哥皮靴,“飞龙号”掠过直布罗陀海峡,只停下来补充食物及饮水,再继续到卡特加那,买托立度钢做的刀剑。
安妮无法相信他们才只在海上过了一个星期,这个星期内她走过了法国、葡萄牙及西班牙的港口,经历了各地的人情、文化、食物、语言、气候,各不相同。
安妮大多留在厨房帮忙麦克文准备三餐,每次她来到甲板上,她大多避开那些粗鲁的水手,自己一个人独处。她不想再成为他们的笑柄。她也和维奇避而远之,害怕他会命令她收索,或做一些女性的力气所无法负荷的工作。
虽然她刻意地回避维奇,她却历历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发出的命令总是被立刻执行。似乎他天生是个发号施令的人物,船员对他又敬又畏。她知道船员喝酒喝得凶,但她从没有看过他们喝醉,或逃避责任。维奇的要求很严格,尤其他坚持船上要保持干净,船上的甲板一定得刷得干净发亮。
维奇黝黑的肌肤被太阳晒得色泽更深。结果是他的蓝眸变得更加冷淡似冰,往往他一个轻蔑的目光扫过去,就可以冻住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