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夫人,你没有带外套,”柏克告诉她。“和中校先回屋子去吧,我沿着海岸走。潮水就要涨了,就算‘海鸥号’的帆被风吹坏了,潮水也会将它带上岸。”
南夫人决定回去加件外套,但她打算立刻就回来加入柏克。她和中校走回屋子,中校给她个安慰的拥抱,告诉她不要担心。他离开回去准备驾船出海。
罗丝披上一件红色的斗篷,心想着鲜艳的红色就像烽火般地召唤着海上的人。她经过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她深呼吸了口气,平静自己。离开屋子前,她对圣朱德祈祷,并严厉地告诉自己不能失去希望,乱了阵脚。
她在海边赶上了柏克。天色已经变暗了,海边阴沉沉的一片,只有远处的天空还剩一点光亮。罗丝抓着柏克的手臂片刻,自镇静的老管家处汲取力量。然后她放开了他。“我走这个方向,你走另外一边回到河口,潮水就要涨了,我们随时可能会看到他们。”
他们分开来找,一个小时后两人再次回来。海边已经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们仍竭尽目力,搜索着任何可能的动静,拒绝放弃希望。
“我们再找最后一遍,我还不能回屋子去。”罗丝道,知道柏克就要叫她回去,事先阻止了他。
“好吧,”他同意道。“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就叫我。”
十五分钟后,柏克先叫喊罗丝。前一刻海浪中仍无所见,而后浪花在岸边破碎,柏克看见了其中漂浮着一个黑色的物体。他毫不迟疑地踏入浪中,抓住那个东西,立刻知道那是个人。他看见了对方身上穿着黄色油布衣。
“老天!你还活着吗?”他问手上抓着的人。“罗丝!罗丝!”他大吼,跟眷用力将对方抱离水中。
他听见罗丝回应他,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仍可以听出她回应的声音中的兴奋。他注意到男孩身上还有绳子系着,顺着绳子模到了一截断掉的主桅。他试着要解开绳子,但绳结在水中泡得涨大了,他将绳子绕过男孩的,月兑了下来。
他知道他手上抱着的人还在呼吸,尽避他已昏迷不醒。罗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哦,我的天——”
“是安利,”柏克喊道。“他还在呼吸。老天,他好重!”
“亲爱的上帝,安妮呢?”罗丝喊道。
“没有看到她……也没有看到“海鸥号’。安利用绳子把自己系在桅杆上。”
“安妮!安妮!”罗丝绝望地对着漆黑的海面大喊她的名字。她疼爱这个外孙女比自己的女儿更甚。她的声音消散在海上。
“罗丝,如果我们要救安利,我们得尽快送他到温暖的床上,他昏迷不醒,几乎冻坏了。来吧,罗丝,我们得尽力抢救生还者。命运只愿意交还我们其中一个,但如果我们不赶快,我们可能两个都会失去。”
罗丝的心像是被扯成了两半,但她知道她必须实际一点。她最后绝望地往海面上望了一眼,啜泣地跟随抱着外孙的柏克回到宅邸。走到半路时柏克必须停下来喘口气。罗丝爱怜地将男孩湿透的头发拂开额前。等他们回到屋内,安利的身子温暖过来后,他就会告诉他们安妮的下落。
仆人瞪着眼睛站在那儿,女仆则只是无助地搓着手,罗丝迅速地发号施令。“在安利的房间里生火,他在海水里冻坏了。立刻热一些汤!拿白兰地过来!由温柜里取热毛巾过来!算了,我自己来!”跟着她又想到了些什么。“叫布莱来!我要他驾着马车到布中校那儿,告诉他安利安全回来了,但要他们继续寻找安妮及‘海鸥号’。”
柏克一路抱着安利上楼到他的房间,毫不在意屋子的地毯上滴得都是水。他将安利放在床上,并开始月兑下他湿透的衣服。他扯下雨布。
“我的天——”
罗丝无法相信她的眼睛。“老天!是安妮!”
柏克惊讶地后退一步,让罗丝接手月兑衣的工作。安妮湿透的上衣及长裤被褪了下来,罗丝用暖过的毛巾裹住她,再用被单盖上。
一名女仆端着热汤上来。“蓝爵士会活下来吗?”年轻女孩哽咽着声音问道。
罗丝看着她良久。老天!女仆说得对,可以确定肺炎是逃不掉了。“他会的,你出去吧,我的外孙需要好好的休息。叫其他人不要接近他的卧室,这才是乖女孩。我不要安利受到任何的打扰,我自己来照顾他。”
门关上后,柏克及罗丝互换了忧虑的眼神。柏克在壁炉里生起火,罗丝耐心地将热汤灌到安妮的口中。安妮的身躯逐渐地暖和了起来,但她明显地已筋疲力竭。
罗丝用被子包好安妮的身子,安慰她道:“睡吧,亲爱的,明天你就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安妮的眼睛已经闭上,她已回到了温暖安全的家。她的嘴角扬起个甜美感激的笑容,沉入了梦乡。
第一章
沙维奇在“火龙号”的甲板上不耐地踱着步。他们离开锡兰才一个星期,但船上无所事事的日子令他感觉像被拘禁在笼中的豹子。他原打算趁这段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下,并多读些书。确实,他已经读完了荷马及魏吉尔,开始看费尔汀近作的小说。但现在他明白这些阅读只占据了他的心,他的身躯仍渴求着行动。距离英国还有漫长的一段路,他过盛的精力渴望得到纾解。
许多认识沙维奇的人都认为这个名字极为适合他。(译注;其姓原意为野蛮人)他高大健壮的身材一点也不是传统的英国绅士的型,多年来锡兰热带的太阳将他的肤色晒得更加黝黑。加上他一头自然卷曲的黑发、冰蓝色的眸子,及嘴角一道过去留下的疤,他给人的印象就像他在锡兰的农场依以命名的动物:黑豹。然而这似乎也更增加他在女性之中的魅力,她们被他的野性吸引,投怀送抱。沙维奇不是贵族出身,他没有贵族的蓝血,但他不怒而威的气度却比许多贵族更加慑人。而他那似乎永不衰竭的精力更是绝大多数贵族所没有的。
为了发泄这些过剩的精力,他到船上的马厩,为他带回英国的两匹阿拉伯骏马刷洗。最后他干脆找上船长,要他指派他水手的工作。船长早已熟知这位老板的脾气,立刻遵从。维奇还接下午夜掌舷的工作。这些船上的工作对他是轻而易举,十多年前他离开英国时,就是靠自己在东印度公司的船上工作,赚取到锡兰的船资。十多年后,他已在锡兰拥有一块占地数千亩的大农场,生产被称为“绿金”的茶叶及价格同样高昂的橡胶,及一支船队来回于中国、印度、欧洲。这些船载着茶及橡胶启航到各地。获得十倍以上的利润,回程时再购进商品卖出。他的商业王国已稳立不摇,他的钱多到花都花不完。最后,他决定也该是他回英国,实现他的梦想的时候,现在他已有这个能力。
夜里掌舷是最适合让思绪漫游的时候。漆黑的天空像黑色的天鹅绒上镶了无数碎钻般的小星星,黎明天色将曙未曙,眺望着海与天的相接处,人很容易陷入沉思及反省的心绪。回想起来,这趟旅程可说是一种象征,他正在关闭过去的门,开启通往未来的门。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做了。上一次他离开英国,前往印度时,他已第一次地关闭了过去的门。
维奇的父亲是个木匠工人。他们住在泰晤士河畔的南瓦克区自家木匠店的楼上。事实上,他们所谓的店也只不过是间简陋的小屋。他们把木头储存在楼上,因为泰晤士河泛滥时一定淹没了楼下。他父亲喜欢他的工作,他是个技术优良的工人,年轻时受过严格的学徒训练,之后才自起炉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