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沉浮在二十年的悠悠岁月之河里,早已年代久远而不可考了。
情感的事,扑朔迷离,没有一点章法可循。若硬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只能从纯属两人相处时才有的悸动起头,然后便是千丝万缠,百转千回,纵然脑筋多么清明,依旧是身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情与爱,太深了,深得她无力负担,不敢面对。
无解的问题,她决定暂时搁着,许多事情倘若时机不对,纵然用尽心思也不会有太大用处,有时只能静待时间的流逝带来安排,才能展开另一项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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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瞿拓办公室,她马上感受到不寻常的氛围,细眼凝视上司憔悴不修边幅的脸。“怎么了?”
“我爷爷病了。”瞿拓开门见山说道。
“很严重?”由向来干净卓尔的面孔到现在眼前这副胡碴满面,两眼红丝,她断定老总裁病情一定不轻。
“医生说,可能就是这一、两天了。”瞿拓艰涩地转述医生预期的大限之日,摇着头,语气里不胜欷吁,神情净是悲伤与不舍。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瞿拓与瞿大川之间祖孙情深的事迹在商场上广为流传,是众所皆知的。瞿拓曾经说过,自从十岁那年双亲死于空难,是严厉的爷爷一手将他抚养长大,两人的关系不仅止于血缘上的祖孙关系,更有着严加管教的师徒之情、互相倾吐心事的朋友之谊。
无事可做,只能等待亲人离世,他心里的悲伤是可以想像的。或许这一阵子,身为孩子干妈的她可以帮忙照顾璟璟。
“有,请你嫁给我。”
楚沐云睁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许应该说,办个假婚礼让他老人家走得安心。”昨天下午,昏迷多日的祖父终于清醒,曾经健壮硬朗的身子虚弱不堪地躺在床上,以着断续的声音诉说对唯一孙子与曾孙的交代,生命的迹象宛如风中之烛,飘摇不定,好似转眼间就会灰飞湮灭。他害怕,害怕一向挺如大树的祖父会这样一倒不起,可是在害怕与不舍之余,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而他想让祖父走得无牵挂。虽然老人家不说,但他知道老人家还是想要他再娶,好让儿子有人可以照顾。为了祖父混浊双眼中散发出来的祈求眼神,他只好想出这个下下之策,而楚沐云是他思前想后,归纳出来的最佳人选。
这厢,楚沐云惊骇之余,也在心中盘算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可行性。
“你打算怎么办?”她心中已有决定。
“你答应?”
她点头。
“谢谢。”瞿拓自椅中起身,欢欣迎上前,欣慰惊喜的俊俏脸庞满是感谢之情。
“不用言谢,我能感受你的心情。”楚沐云柔柔笑着安慰他。
她也才刚办完父亲的丧事,虽然楚子明和她之间的父女情分极为薄浅,从小到大,父女之间的互动并不多,但这不代表她对自己爹地的过世没有遗憾,也不代表她无法体会瞿拓为人小辈的心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时间就订在今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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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位在医院顶楼堪称全台最舒适的病房,为顾及主人的病情,对于探病人数与探病时间的限制是一向被严格地执行的。除却病人孙子每天晚上固定的探视以外,偌大的宽敞病房,常常除了常驻的三位特别护士悄无声息的走动,就是心率调整机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规律响声了。
今天,一反常态地,布置在房中四处的彩色汽球与花篮彩带为原本宁静的病房注入令人振奋的喜气,而四处走动的来宾与现场小型乐队所演奏出来的结婚应景乐曲,则是将众人期待推到最高潮。
除了两个人以外。
楚沐云一身白纱小礼服,手捧一束由满天星搭配几朵艳红玫瑰扎成的新娘捧花,坐在角落处,等待塞车迟到的牧师来到,巧笑倩兮接受众人祝福的同时,心中暗暗担心叫苦。
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老人家在听到孙子开口承认已有相交多时的女友,而且女友也已经和璟璟培养出亲密感情时,高兴的直要瞿拓带来让他评鉴一番,还直表示听到瞿拓想结婚,就让他的病好了一大半。听说等一下还会有电子媒体前来拍摄婚礼过程,她偷偷觑了病床那边一眼,瞧见瞿拓正满头大汗地说服祖父改变主意,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
瞿拓抬眼,望进楚沐云略显焦灼的眼里,对她报以歉意的一笑,这时瞿老爷又示意瞿拓低身,不知在他耳边交代什么,瞿拓凝神细听一会儿,招手示意楚沐云过去。
“爷爷,累不累?”楚沐云对着病床上瘦骨嶙峋的长者盈盈一笑,尽职地在他面前扮起孙媳妇应有的模样。
“呵呵呵……不累,不累。”立在床前窈窕端庄的身影,娟秀清丽,谈吐教养良好,一副旺夫旺子的面相。
瞿大川打从心底高兴起来,转头再看看挺拔俊俏的孙子。好看,真是好看,活月兑月兑就是一对璧人啊!瞿大川欣慰之余,不禁微微红了眼眶,梅琳那孩子也很好,只可惜跟他家这个小子没有缘分哪!
瞿拓望见祖父的动作,立刻会意,眼神示意保母将小孩抱过来。
“不要抱得这么近,小孩子抵抗力弱……”尽避喃喃的抱怨着,可是看到曾孙活泼蹦跳,睁着骨碌碌大眼望着他的模样,瞿大川还是笑开了眉嘴。
“叫曾爷爷。”楚沐云细声提醒着小孩。
“曾爷爷!”瞿立璟嘹亮可爱的声音,中气十足。
“好可爱,跟瞿拓小时候一个样。”瞿大川用力睁着松弛下垂的眼皮,努力看着眼前一家和乐登对的模样,尤其是在看到小曾孙倚向楚沐云的可爱模样,更是让他想到独子小时候的样子。
早已蒙上一层纱的年轻记忆仿佛瞬间清明了许多。往事如潮水,涌上他已然运作八十三年的脑海,却又因年代久远而染上晕黄,模糊得教人分辨不清场景与人物。老人微微眯起双眼,试着将孙子与儿子重叠的脸划分清楚,一口气却梗在胸口。
瞿拓首先发现异状,“爷爷,你怎么了?”大掌轻轻拍顺着瞿大川的胸口,不见有起色,他急得大声叫喊在一旁的护士:“快叫医师上来!”
现场立刻混乱成一团,乐队也停止演奏了,训练有素的护士立刻清场,将众人请出病房。
瞿大川挥挥枯瘦的手,“不用了,咳咳……”原本尚有生气的双眼已经转成空洞,无神地注视着上方的天花板。
“记住,咳咳……不管怎样……要幸福……就像我和你女乃女乃那样……”倾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瞿大川对孙子笑笑,眼睛缓缓闭上,溘然辞世。
望着跪在床前的爸比,瞿立璟小小的身躯紧紧挨着楚沐云,睁着不解世事的童稚大眼看着这一幕生离死别,倒也懂事地不哭闹。
楚沐云不自觉地红了双眼,若说她是在悲痛瞿大川的过世,那就太矫情了,令她深受感动的是瞿拓与瞿大川之间那股深厚得不忍舍弃彼此的浓烈情感。
亲眼目睹亲人的离去是这般令人悲恸,就像是明知身体中的某一部分即将被活生生地斩断,却没有半点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捶胸顿足也好,悔不当初也罢,不管愿不愿意,就是只能接受它。
上天让人们相遇、相知、相爱、相处,乃至分离,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时候到了,该怎样就得怎样,半点也由不得人。
既然不知道何时会分离,是不是要好好把握相处的时间,尽情享受双方在一起的时间,以免日后徒留遗憾?亲人间的缘分是如此,亲密爱人不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