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气哼哼地走进来,一坐下就开始控诉:“你们说我起早贪黑,管完了两个小的管大的,让他们吃好穿好,从来不用为家里的事儿操一点儿心,我这个当老婆的还有什么不周到的?他居然还要不足,还在外面有花心,拈七搞八,他还有没有一点人心?”
马局长有外遇。三个女伴面面相觑,尽避陈玉的话没头没脑,她们却同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意最先小心翼翼地开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儿,你刚才还是好好的。”
陈玉喝一口水,定定神说:“我回家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看见我回来,手忙脚乱地赶紧收线。我起初还没想什么,可是眼错不见,他又跑阳台上打手机去了,这不是明摆着做贼心虚吗?我追出去抢手机问他跟谁打电话,他拿过来把电池给拆了也不让我查,还跟我死撑是在谈公事。”
陆雨劝:“也许他真是在谈公事。官场上的是非多,他不愿意让你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咪儿推陆雨:“要不怎么说你是男人卧底呢?你是天真还是弱智?谈公事用得着那么神秘,连电池都拆了?”
可意轻轻拉咪儿一下,也笑着说:“那是马局长怕老陈脾气上来,真要按号码打回去查人家是男是女,那马局长多没面子呀。男人都在乎面子,又都有逆反心理,你越是要查,他越不愿意让你查,不一定就是有外遇,你别钻牛角尖儿。”
陈玉放下水杯:“我不是钻牛角尖儿,我就是想不通,我哪点做得不周到,他守着我这样一个才貌双全温良恭俭让的贤妻,竟然还要在外面花,这太不可思议了。别人都当我们是模范家庭,恩爱夫妻,都觉得他主外,我主内,两口子夫唱妇随,琴瑟和谐的,谁能想到连我们也是人心隔肚皮呢?你说我还能相信谁?每次他们局里出去旅游,可以带家属的,我都不愿意去,我根本不愿意跟那些三八太太说话,可是为了他的面子,我每次都去了。人家个个都说马局长的太太年轻漂亮,有气质有派头有学问,他多有面子呀。他还要有外心,你说男人怎么这么贪得无厌?”
咪儿不以为然:“得陇望蜀是人的天性,你自己不也是总趁着旅游找艳遇吗?”
“可我那只是逢场作戏。”
咪儿不愿意听,说:“我去卸妆。”留下陆雨和可意对着陈玉继续苦口婆心。
陈玉诅咒:“小心把整张脸都洗下来。”
陆雨劝:“你可以逢场作戏,马局长也可以偶一风流呀。就算电话那头真是个女的,也不代表她和马局长就有什么,要是真有什么,反而不在电话里唠叨了,才犯不着给你点眼药呢。现在的第三者都精着呢,怎么会那么没眼色儿,明知道你在家,还要没完没了地讲电话呢?”
“那女人是故意的。她就是做给我看,要拆散我的家庭。你也知道我们家老马,才四十岁就升了局长,也算是前途无量了。他长得又帅,一米八的个子,在他们局里一向被人叫做美男子,风度又好,经过我这么多年薰陶,又有点小情小趣,会哄女人,我每次跟他们局里出去,那些女的见他那个殷勤呀,装着开玩笑又拍又拉的,恨不得当着我的面就把他抢走似的。”
“可不是谁都没把他抢走吗?”可意也劝着,“人家要抢,你倒从家里跑出来,不是正遂了别人的心思?你就该假装不知道,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刚才咪儿还说呢:男人装聋作哑是本能。其实女人也应该适当地装傻,不然硬要把什么都撕开来看清楚,不一定是好事儿。”
“我不能再装傻了。我是真傻。结婚十三年了,我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眼光没错,我看着他从一个小科员一直升到局长,人家都说我是真正的贤妻良母,有帮夫运。如果不是我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他会有今天吗?他连儿子的老师姓什么都不知道。我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哪里不做足一百分?你看他那些同事的三八太太,今儿要吃,明儿要穿,哪有一个省事儿的?我可从来没给他添过堵,我自己还赚稿费呢。我把青春全都贡献给家庭了,可是他回报我什么了?可意,就说你吧,写了这么多书,这是你自己的成绩,谁也抢不走,我有什么,我把十三年都给了家庭,我得到了什么?”
“你得到了一个局长老公。”咪儿到厨房里找了蜂蜜和鸡蛋出来,自己做了一碗面膜,用刷子往脸上一层层刷着,一边嘻笑,“你还得到了局长太太的身份,不然哪来这些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陈玉火了:“我那叫衣来伸手吗?他们的日子才真是饭来张口呢。”她恶狠狠地看着咪儿,伸手到她的面膜碗里蘸了蘸,舌忝了舌忝,“是甜的。”
咪儿笑:“对,外敷去皱,内服去火,刚好适合你。”
陈玉想想,觉得她的话不错,便也接过刷子往脸上涂抹起来,一边仍然絮絮叨叨地说:“前些日子他老说要加班,有应酬,动不动就不回来吃饭,连结婚十三年纪念日都忘了,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多问他两句,还嫌烦,打他电话,动不动就关机,还说有重要事谈。稍有教养的人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谈公事吗?还一谈就谈几个小时。他哄鬼呢!”
咪儿提醒:“做面膜不能表情太丰富,不然就跟做石膏像似的,把皱纹都刻在脸上了。”
陈玉赶紧端正形象,却仍忍不住嘟嘟哝哝:“我一日三餐换着样儿做,生怕他们不可口,要好吃,还要健康,要营养均衡,我看菜谱和看小说一般多,就跟陆雨进修证书那样向着健康食谱顶礼膜拜。可是陆雨能得到文凭,我却连一句好评都没得到,只得到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的骚扰电话。最可怕的是,他还要护着她!”
可意说:“他那不是护着她,是护着你,怕伤了你的心。你也说那是骚扰电话了,你就当她过眼烟云不好吗?既然马局长说了是谈公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至少他肯骗你,就还是在乎你,在乎这个家。不然他骗都不肯骗,你不是更难面对?非要逼他承认有私情有外遇,对你有什么好?反正他也知道错了,以后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你只当是个小插曲,过去就过去了,别太放心上,小题大做,反而没事吵出事儿来。”
“他知错了?他那是知错的态度吗?你没看他刚才跟我多凶!他抢电话的时候还把我推了一跤,他以前从来都没动过我一指头,那会儿眼珠子瞪的,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太心寒了,侍候了十几年竟然侍候出这么个负心人来,竟然跟我狮子吼。”
“那不叫狮子吼,叫黔驴技穷。”陆雨笑着说:“男人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越是心虚就越表现得凶神恶煞似的,尤其是在被谎言拆穿想不出圆谎的办法来的时候,就更剩下虚张声势了。如果这时候你肯稍稍让一步,让他过关,他心里会感激的;但是如果你一直跟他较真,把他逼到死巷里,一直逼上梁山,假怒逼成真火,就可能弄巧成拙,真起义了。”
“我才不怕呢。这回他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他没完。他们这些人我最清楚了,就怕丢官儿。他是明知道我顾及身份,在乎面子,不会跟他闹,他才敢跟我这么凶的。换了是他们局里那些三八太太,他敢这么嚣张才怪,非闹一个鱼死网破、声败名裂不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也不能当我太老实了。当着我的面就敢跑阳台上打电话,还骗我说谈公事,他当我是死人还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