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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 第65页

作者:西岭雪

大玉儿伸手道:“让阿姨抱抱。”遂抱过来逗弄一回。小阿哥先还瞪着眼看人,忽然嘴巴一扁,仿佛针扎一般大哭起来,倒弄得海兰珠不好意思,忙抱过来交还女乃妈说:“大概哥儿饿了,你抱他下去喂女乃吧。”又问大玉儿:“淑慧格格的感冒好些了没有?我因为哥儿太小,也不敢去看看。”

大玉儿叹道:“别说是你,竟连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去看,太医说怕我着了病气,过给月复中孩子。只得一天三遍地遣人去问候一声儿罢了。”

海兰珠道:“太医也是好心,到底小心些总没错处。”恰时丫环进来报说东西侧宫几位妃子相携来访,海兰珠忙命快请。

于是一路听得钗环清脆,绣鞋踏地,五六个妃子并丫环嘻嘻哈哈地拥进来,顿时将关睢爆挤得水泄不通,都说来看看八阿哥,沾些喜气。海兰珠只得重新命女乃妈将小阿哥抱出来拜见各位娘娘,众人见小皇子生得虎头虎脑,眉清目秀,虽是不足岁的襁褓婴儿,可喜竟不惧人,因此无不喜爱,争着说些吉庆赞美的吉利话儿。

说来也奇,那八阿哥眼神清明,笑容可掬,舞手扎脚地要人抱,惟独一到大玉儿面前,便缩脸挤眼,做出要哭的样子,吓得女乃妈赶紧抱开。

大玉儿坐不住,心想人家说新生的孩儿眼睛干净,嘴里虽然说不出,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难道竟是真的?自己的计划便是多尔衮面前也不曾明言过的,这小小婴儿倒未卜先知不成?遂佯推身子不适,告辞回宫。

第70节桂花树下的天仙女子(3)

一路上越想越气。自己和姑姑、姐姐共事一君,鼎足三立,然而先自己入宫的姑姑做了中宫,后自己入宫的姐姐做了东宫,一个是现成儿的皇后娘娘,一个是未来的皇太后,自己呢?自己算什么?皇太极竟为了一个初生的孩子颁出大清第一道大赦令,万民同庆,这无异于颁了一道立储遗旨,遍告天下,八阿哥将来必是大清皇位的继承人,要坐主江山的。看那些妃子们簇拥着海兰珠母子的谄媚样子,分明也都看清楚了这一点。她们的眼里,哪里还有自己呢?海兰珠的儿子登基为帝,自己的儿子怎么办?就像多尔衮对着皇太极那样,把本来属于自己的帝位拱手相让,再为了一个夺位仇人浴血沙场,鞠躬尽瘁吗?

想着,且不急回宫,径往御花园来,意欲散散步调养胎息。太医按时间掐算说她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她却自知临产日近,但为不使人起疑,又自恃身子壮,故意装出一副身手敏捷的样子,虽不必早请安,却时常往各处走动。

昨日刚下过雪,园里人迹罕至,梅花香得惊人。大玉儿暗暗叹息,心想今年比往年雪下得更早,也更冷,满宫里防感冒不敢出门儿,竟把梅花也误了,真可谓因噎废食。

一路循着梅花香气行来,顺脚儿走至西华门角,也是合该有事,行经值房,忽听内里传出争吵声,大玉儿见是小太监的住处,料想不过是奴才们内讧,原不欲理睬,正要走开,却听到其中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竟像是娜木钟房里的钗儿,便站住了,掩在一棵老槐树下,静听里面吵些什么。

这御花园后角西华门两旁各有一排房屋,左膳右茶,御膳房供应满宫里两顿正餐,排场大,活计多,可是有钟有点儿;御茶房除了早点宵夜外,还要侍候娘娘们心血来潮的下午茶,甚至各房丫头的体己小灶,又琐碎又操心,且慢不得粗不得,一个招呼不周,不定碰着谁的霉头,派个“看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的罪名儿,就是一场好闹。然而也有便利处——就是隔三差五可以偷个嘴儿,孝敬相好的丫头宫人,且出入宫门也方便,故虽在二门外,难得亲近天颜,却比里边侍候的另有许多得益处。

那与钗儿吃对食儿的太监福子,便是这御茶房的跑腿儿,答应宫里传茶递碗的,夜里便睡在西华门掖角上的值房里——这门除了采购太监出入,等闲不开,故并不另派侍卫看守,只是太监们轮班值夜——当日多尔衮为着绮蕾下重金收买了福子里应外合,便是看中这一点方便。

那福子是个心灵嘴巧,八面玲珑的角儿,年龄又轻,生得唇红齿白,戏台上小生一般,又天生的会做低伏小,甜言蜜语,最会卖乖讨好儿。为着他争风吃醋的宫女原不在少数,那福子又是个多情的,对谁都不肯咬死口儿,又对谁都不肯撂开手儿,那日为着陆连科出面调停,当着钗儿面应承与朵儿断了,心里到底不舍得,遂藕断丝连地,隔三差五送些花粉头绳献殷勤儿,一来二去,竟和关睢爆新请的女乃娘又勾搭上了。钗儿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哪里肯让,也不顾光天化日,大白天地便冒死找到值房来与福子理论,说是“你既和我好,便不该再勾三搭四;便要勾三搭四,也不该再吃回头草,况且吃着锅里望着盆里,和朵儿那不要脸的贱人勾上了不算,还要和女乃娘打通伙儿来欺瞒我一个,谁看了不笑话?如今我豁上性命不要,大家撕破脸来,好好地闹上一闹,不叫那贱人和女乃娘两个四脚朝天,见不出我钗儿的手段!”

庄妃愈听愈惊,心道深宫后苑,竟然有这男盗女娼的勾当,成何体统?自己若破门叫出二人来教训,却又羞于启齿,连自己也没体统;待要走开,又觉不舍,且心中隐隐觉得,这里藏着一个天大契机,将有助于自己完成绝世心愿。

正自犹豫,可巧忍冬因见她久不回宫,不放心,出门来找,远远看见,大喜叫道:“娘娘,叫我好找,原来却在这儿。大冷的天,站在这雪地里,冻着可怎么好?”

里面人吃了一惊,顿时鸦雀无声。庄妃也不说破,故意应道:“这梅花香得惊心动魄的,就忘了冷了。你不说我倒还不觉得,站这半晌,真冻得腿都木了。”说着转了身做出要走的样子,却足下延俄,有意试探那不知死的奴才可懂得见风使舵。

丙然未及行得两步,门上吱哑一声,福子共钗儿两个抢步出来,也不顾雪水泥泞,一声儿不响,只管跪下磕头。忍冬倒吓了一跳,惊问:“是怎么了?”

埃子忙再磕一个头,道:“求娘娘可怜,若娘娘要奴才死,奴才再没活路。”又向忍冬打千作揖地道,“求姑娘说情,千万留我们一条狗命。”

忍冬约模猜到,吃了一惊,啐道:“你们两个作死!幸亏是我们娘娘,若是旁人,这就剥了你们的皮。”

庄妃却和颜悦色,轻松地道:“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平白无故的,我要你们的皮做什么?难不成宫里没狍子皮做衣裳么?”

埃子听庄妃语气中若有玩笑之意,不知何意,惟更加磕头不迭。钗儿却是凛然无惧色,直挺挺跪着,一副豁出去不管不顾的神气。

庄妃看了,倒不禁暗暗点头,心知需得再给点鼓励方可收服,遂道:“这不是贵妃屋里的钗儿么?我和你主子情同姐妹,她的丫环便和我的丫环一样,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有替你维护的理儿,没有让你吃亏的理儿,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替你做主便是。”

钗儿起先本着拼死无大碍的一股子猛劲儿,只想这回死定了,索性豁出去,及至见庄妃语气缓和,存了侥幸之心,反倒软服下来,流泪回道:“是伴夏姐姐说的,叫我到园子里采梅花,要给娘娘做点心。所以我到园里来,和福子遇上,白拌了两句嘴,惊扰娘娘,求娘娘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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