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道:“还有几句话儿。”
“说。”
“娘娘打发忍冬来说,请王爷保重身体,不要忧思劳神,伤心太过。”
第60节清宫深处谁是谁的真爱(2)
多尔衮听了,长叹一声,说:“罢了,你去告诉忍冬,就说我谢谢娘娘的好意,请她也不必太劳心了,所有一切,我都明白。”
乌兰益发不懂,却不敢多话,默默退出,将多尔衮之话告与忍冬。
多尔衮仍于秘室静坐,内心却再也不能如前平静,只将那香燃上,将帛在盆里焚化,一边默默想:今天八月十一,是我娘的祭日,这宫廷内外,都只知道庆功贺典,活着的人踩着死去的人的尸骨步步高升,加官进爵,一将功成万骨枯,欢歌声里,谁将与我同悲呢?娘冤死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我失去汗位,失去福晋,浴血沙场,出生入死,难道就是为了让皇太极登基为帝吗?他逼死我母亲,侵夺我帝位,霸占我女人,掠夺我战果,这不共戴天之仇,杀母夺位之恨,今生今世,真的再不能报了吗?
香烟将尽,丝帛已化,多尔衮看着化为灰烬的帛匹,手抚铜镜,又想:大玉儿,你我两情相悦,无奈却有缘相逢,无缘相伴,你虽赠我“香”“丝”(相思),我却何以为报?然而你能念及今天是我娘祭日,肯执子媳之礼,就是对我最大的情谊了,以往纵有什么不对之处,我又岂会记恨于你?你又何必送我铜镜请我原谅(圆,亮)?
多尔衮原是至情至性之人,爱恨虽然强烈,却都只在一念之间。一生之中,他心头最大恨事乃是生母大福晋乌拉纳喇氏之死,今日是母亲的十年死祭,宫中并无一人提及,而大玉儿竟能铭刻于心,与他同祭,遂令他顿生同心同德之感,重新视她为最平生第一知己,至于大玉儿害死睿亲王妃一事,他原本与福晋没什么感情,此时就更不在意。毕竟福晋与母亲比起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谓天壤之殊,只要大玉儿对自己的母亲真心敬重,那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知心快事,心头第一位的知己爱人,至于其他便全无所谓了。
忽闻“哔剥”一声,抬头看时,却是那只围着油灯盘旋半晌的蛾子到底燎了翅子,坠下桌来。多尔衮手撑着地坐起,方觉两腿酸麻,遂活动腿脚,挪至案边,两指拈起蛾子,丢在火盆中。火苗儿一阵微蓝,化了一阵烟散了。
帘子一挑,乌兰却再次惶惶来报,说庄妃娘娘亲身来了。多尔衮一惊,不及说话,大玉儿却已经闪身进来,低声命乌兰:“你出去。”直如出入在自己宫里一般。然而她的声音中自有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乌兰不敢多话,恭敬退出。
大玉儿站在地中央,退去头上风兜,露出一张烧得艳红的桃花脸,双目灼灼,泪珠闪动,是水做的骨肉,却是火样的热情。她看着多尔衮,轻声说:“多尔衮,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孤儿啊。”
只这一句,已经完全俘虏了多尔衮的心,他再也不及多想,一步上前,猛地将大玉儿扯进怀中,顾不得款言细语,柔抚亲吻,只双手猛一用力,刷地撕开大玉儿的大襟,露出一双雪白的豪乳来。
大玉儿申吟一声,瘫软在多尔衮的怀中,两行泪直流下来,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叫道:“多尔衮,我说过要补偿你,我要补偿你,你才是真正的男人,你才是真正的皇上。多尔衮,你是皇上,我是皇后!”
“你才是真正的男人!你才是真正的皇上!”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多尔衮这样的男人而言,还有什么赞美比这样大胆而又大逆不道的宣言更能让他心旌动摇,勇气勃发的吗?
“我是皇上!你是皇后!”多尔衮重复着,宣告一般,盟誓一般,随着他的宣告,他的动作越来越猛烈,越来越汹涌,越来越疯狂。
大玉儿申吟着,欢叫着,哭泣着,纠缠着,两个人的泪流在一起,汗流在一起,她搂着他,掐着他,咬着他,将他的肩膀咬出血来,但他不觉得疼,反而觉得畅快。就在这神坛下面,就在母亲的牌位前,他们两个,一个是皇上的妃子,一个是皇上的弟弟,却扭反伦常,颠倒君臣,不管不顾地疯狂缠绵,他占有了她,他便是真正的皇上;她属于了他,她也就是崇高的皇后。
她在他的肩膀上睁开眼睛,看着神坛,看着大妃乌拉纳喇氏的牌位,心里说:看着吧,我才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女人!大福晋,我知道你爱代善大贝勒,但是你不敢,你白白地死了。我不会!我爱的人,就一定要得到!我不但要得到爱人的心,我还要得到真正至高无上的地位!我会记着你,大福晋,永远把你的前车之鉴当成我的镜子,警醒我自己,绝不会像你那样,白白牺牲!
这是盘古开天辟地最疯狂暴烈的一次,它不仅是一个男人压抑的热情和一个女人突然的爆发,它更糅合了仇恨、阴谋、权力的,和对整个不公平世界的报复!它的力量是可怕的,远远不仅是表面上的偷情那么简单,它更孕育了一个莫大的祸端,并将成为中国历史上又一次天意难违的巨大变数。
狂潮退去,两人仍然紧紧相拥着,大玉儿静伏在多尔衮的胸前,听着他沉着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良久,她抬起头,仰躺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的眼睛,要求他:“多尔衮,对我说一个字。”
“什么字?”
“多尔衮,你说过我是最了解你心意,最能想你所想的,那么,你了解我的心意吗?你也能想我所想,答我所求吗?”
“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多尔衮,我会记着你这句话,我也要你一直记着你自己答应过的话,不论将来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我提出什么样的请求,你都会答应我。”
多尔衮一愣,觉得自己仿佛进了一个圈套,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任何请求?他看着大玉儿,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却没有说话。
大玉儿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似乎非常满足,又似乎无限委屈,她对着多尔衮的心口处轻轻印下一个吻,轻轻说:“多尔衮,宫里什么都有,珍珠宝玉,荣华富贵,可是,你知道最缺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一个字。多尔衮,我要你把那个字送给我,只有来自你的馈赠,才可以让我成为全天下最幸福最富有的女人,否则,我便永远都是一个最可怜最贫穷的孤儿。”
多尔衮猛地一震。孤儿。她用了一个怎样惊心动魄的字眼。她是庄妃娘娘呀,是科尔沁寨桑贝勒尊贵的格格,是大清太宗皇帝新封的妃子,可是她抛弃性命安危于不顾,深夜前来,以身相就,把自己的怀抱当成她惟一的家。
天底下还有比这样的痴情更令人感动的吗?如果她的行为败露,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啊。她的爱情,是以死亡以生命为代价的。哪个男人能够抵挡这样炽热的爱情?
多尔衮心潮澎湃,血气上涌,再无顾虑,慷慨道:“大玉儿,我不会让你孤单的,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这宫里,不管多么阴暗,多么贫乏,但是我们的爱情会让它变得充实。大清是我们的,天下是我们的,是我和你的,只要我们相爱,总有一天,我会和你称王称后,坐拥天下。”
“多尔衮,我相信你。多尔衮,谢谢你的爱。”大玉儿仿佛最后的一丝力气也用尽了,她满足地伏在多尔衮的怀中,熟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