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日,太宗大封臣属,先封他的诸兄弟子侄:大贝勒代善位列第一,封为和硕礼亲王;贝勒济尔哈朗为和硕郑亲王;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豪格为和硕肃亲王;岳托为和硕成亲王;阿济格低一级,为多罗武英郡王;杜度以下再低一级,为多罗安平贝勒;另外藩蒙古贝勒也按亲王、郡王等级分别敕封。二十七日,敕封汉臣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时称三顺王,是汉官中最高的封号。
接下来,是分封五宫后妃。皇太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内闱家事,竟然成了建制环节中最繁杂难缠的一环。
第58节皇太极登上皇帝的宝座(5)
原来,皇太极自那日于凯旋礼上重逢绮蕾后,便思兹念兹,再不能忘。然而刚向大妃哲哲略微流露出重纳绮蕾为妃的意思,哲哲已经一口回绝:“皇上,绮蕾两度行刺,大逆不道,如果立她为妃,何以管教后宫?那日于阳木河畔,她不遵体制,僭越礼度,哭笑无状,分明心怀旧主,对皇上不忠。如此罪人,怎能再委以恩宠,给予封号?”
娜木钟巴特玛大玉儿听到消息,亦都相携前来,哭泣劝阻;再往后来,连蒙古科尔沁、阿巴垓等部也都参予进来,各自为了自己部落的妃子争宠邀封;至于绮蕾,本来只有察哈尔苏泰太后尚为支持,然而自从哲哲将自己的女儿指婚给林丹汗之子额哲后,太后便也无言了。
如此周旋数月,五宫封号仍迟迟未决。皇太极烦闷不已,深深感到了身为帝王的无奈之处。天下人只知道为君者三宫六院,谁会明白,贵为九五之尊,却连娶个妃子这样私密的事情也不能由自己做主呢?分封后宫,从来都和皇权斗争紧密相连。后宫的女人,谁的命运不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日皇上携众妃于凤凰楼午宴,眼看脂拥粉护,莺莺燕燕,却独不见自己最想念的那个人,心中郁郁,宴罢也不回宫,只叫太监陆连科于厅角寝帐中铺设枕席,合目假寐。
方朦胧间,忽见萨哈琳自楼外进来,走至面前双膝跪下,对着自己磕头行礼,三呼万岁。皇太极梦中心知萨哈琳已死,却并不惊惶,亲自扶起说:“好侄儿,想得我好苦!”
萨哈琳愀然不乐,睨视着皇太极道:“皇叔可知侄儿为何事而来?”
“不知。”皇太极讶然道,“你有何心愿未了,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我有一句话要问皇叔,咱们辛辛苦苦打天下,为的是什么?”
皇太极一愣,尚不及答,萨哈琳又问:“咱们浴血奋战,出生入死,难道只为了一个女人便可将江山社稷尽抛脑后?新朝初建,百废待兴,难道只为一个女子便可停朝罢议,荒废典制?八旗将士这么多人的拳拳之心,四海满蒙汉朝诸多大事,在皇叔心中难道竟不及一个女子重要?”
接连三个问题,问得皇太极惶愧之至,肃然答:“皇侄此言谬矣。我自即位以来,日夜忙于与文武百官建定新制,何敢有一日疏忽?”
萨哈琳冷笑道:“后宫为伦常之理,与前朝政事密不可分。皇叔为了一个女子,将后宫分封推迟不行,岂不令天下人耻笑?皇叔既已登基为帝,却不遵体制,荒废礼仪,岂不让泉下人伤心?”
言未了,忽有牛头马面蹿上前来,拉住萨哈琳欲去。皇太极忙起身拉住,苦求道:“二位鬼使,可容我叔侄再少叙片刻?”复向萨哈琳道,“贤侄语焉不详,可否细述朕有何荒疏之处,容我补过。”
然而牛头马面并不肯姑息,强行分开二人道:“不过是一头牛罢了,至于这样罗哩罗嗦?”拉着萨哈琳便走。皇太极哪里肯放,追出殿门叫道:“什么一头牛?可否说详细些?”萨哈琳人已出了殿门,犹自强扭回头喊道:“叔叔,您还欠我一头牛哪,太劳事小,兹事体大呀。”言犹在耳,人已无踪。
皇太极惊醒坐起,一身冷汗,细思梦中种种,历历在目,声声入耳。当即起身往崇政殿来,命陆连科急召内院大臣进殿,将梦中情形详细备述。众人劝慰:“皇上这都是念侄心切,有所思故有所梦吧。”
皇太极摇头道:“不是,我在此前并未想到萨哈琳,而且梦中他一再提起一头牛,又是什么不遵体制,荒废礼仪,想来我必有何行事疏忽之处,你们细细查来,若有发现,速速报我。”
群臣无奈,于是找出一本明朝《会典》详细翻查商议,翻至祭礼一节,只见书上明明白白地记着:“凡亲王薨,初祭时钦赐一牛。”看到这一句,众人俱都惊得目瞪口呆,忙忙报与太宗。
太宗皇太极看到,又惊又喜,感慨道:“原来果然是我欠了萨哈琳一头牛。这《会典》说得清楚,既然封为亲王,就该在初祭时用牛,是我疏忽了。萨哈琳谴责我不遵体制,荒废礼仪,果然有理。”遂发令下去,重新为萨哈琳补祭太牢礼,并亲自撰文祝诵。文曰:“皇帝谕祭和硕颖亲王。尔身虽殁,尔性实灵。所请太牢之礼已感于梦。朕察古礼亲王薨逝,初祭有用牛之例。前者不知,故未曾用。今既见梦,又合古礼,朕甚奇之。特遣大臣祀以太牢,以慰尔心。”
祭礼即罢,皇太极复召代善与多铎入殿,重述萨哈琳之梦,叹息:“萨哈琳死后性灵犹存,入梦劝朕,他哪里是为了一头牛,分明是担心我初为人君,因小失大呀。”代善也随之叹息,问道:“皇上关于五宫之议,可是已经有了定论?”皇太极点点头,将一纸册封草案交与多铎,道:“这是我的初议,细节你们看着办吧。”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代善与多铎展卷看时,只见卷上圈圈点点,分明改换多次,可见皇太极立议时心中种种矛盾不忍处。其中绮蕾的名字旁圈点痕迹最为重叠繁复,然而最终仍由朱笔勾去,换作科尔沁海兰珠的名字。代善与多铎对视一眼,都是苦笑连连,皇太极分明为了不能重立绮蕾为妃一事心怀不甘,故意册封了最后进宫的海兰珠为东宫正妃,其地位仅次于中宫皇后哲哲,却将早了八年进宫的大玉儿只封了一个西宫侧妃,位居五宫之末。两人虽觉不妥,但也无话可说,只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将草案拿与礼部代拟封诏去了。
敖注: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兄弟掌管正白与镶白两白旗。满人带兵打仗,以旗主之帜为号,故而多尔衮得胜还朝挥舞白旗,这与今天的战败一方挥白旗投降全不可同日而语。
“制诰之宝”原藏于元朝大内,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攻打北京,元朝灭亡,元顺帝携玉玺离开京都逃至沙漠,崩于应昌府,此宝物遂遗失无闻。至于何以落入察哈尔部林丹汗手中,说法不一,最常见的一种传说是林丹汗打败元朝后裔土默特部的博硕克图汗而得到,并据宝自封为成吉思汗的后代,萌生一统蒙古之志,横行漠南二十年,而终未得志,到底便宜了皇太极。
第59节清宫深处谁是谁的真爱(1)
崇德元年七月十日,册封后妃典礼终于在崇政殿得以举行。皇太极御殿升宝座,执事官将册、宝置于案上,左置册、右置宝,正副使二人持节前导,举案并仪物至清宁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