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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香 第7页

作者:西岭雪

天德好笑,少不得说给他听:“这堂子里规矩,摆酒请客打麻将,叫做‘做花头’,所以客人‘做’姑娘,姑娘‘做’客人,在哪个姑娘的地盘摆酒,‘做’的就是哪个姑娘儿,谁个摆酒谁请客;去姑娘那里吃杯茶闲聊天,只是借个地方儿,叫做‘打茶围’,去的是谁相好儿的地盘,就是谁请,只给个茶钱,都是固定的;若是别人请客摆酒,我们去吃酒,找了姑娘来陪酒,这叫‘叫局’,局钱也是固定的,谁叫谁出,少有请客的,除非那新来的客人没有相好儿的,东翁愿意做媒替他撮合,情愿出这局钱的,算做例外,通常可就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叫局也要别人请的了。”说罢哈哈大笑。

舒容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道:“小弟不谙此道,这两天跟着庞兄才长了点见识,庞兄多多指点,若是一同吃酒交际,看到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千万别看着我闹笑话才好。”

庞天德听他说得委婉,倒觉动情,调笑道:“可惜舒老弟是个男人,你若是女人,我也不要做别的倌人,就单做你好了。”舒容失笑:“你倒占起我的便宜来了。”

两人彼此嘲笑着,挽着手一道走进醉花荫来,封十四娘一早接出来,一阵风儿地嚷着:“庞老爷舒二爷来了,庞老爷舒二爷请上楼,庞老爷舒二爷喝茶。”

舒容急吼吼地一心只要来醉花荫,及至来了,却又讪讪然起来,含笑不说话。庞天德替他说道:“妈妈不必忙,我们就到桃枝儿姑娘屋里去坐坐,随便吃盏茶聊会儿天就好。桃姑娘可在?”

封十四娘自把桃枝儿调理出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客人见了桃枝儿一面就赶着来第二次的,倒有些意外之喜,果然这桃枝儿也晓得巴结做生意,哪怕只是打打茶围吧,倒比别的姑娘有恩客做花酒还叫人高兴,因乐颠颠儿地冲里间喊着:“桃枝儿,舒二爷庞老爷看你来了。”

桃枝儿也觉意外,她在这醉花荫里,和翠袖一块儿买来,一块儿接客,做了这许多年,翠袖已经做了许多恩客,她却依然是个清倌人,倒不是因为她洁身自好,却是因为没人肯为她出那开苞酒的钱。封十四娘隔三差五拿她当牙签儿嚼,她也只想要好要强,无奈天生滞钝,没什么手段,虽然冷眼旁观地也每每向翠袖偷师学艺,扮娇扮痴,却终究东施效颦,棋逊一招。来这醉花荫的都是玩家老手,多半早有相好儿的,于这些花国手段早已看惯经惯,她一个现觉现卖的桃枝儿,又有什么本事让人家翻台跳槽。今天这舒容竟然见了她一面后,只隔一宿便又来见她第二次,而且看情形并非路过喝茶,倒是特特地冲她来的,倒叫桃枝儿顿生知遇之感,简直要感恩戴德起来,直把他当成平生第一个知己,拿出十二分的热情体贴来巴结。殷殷勤勤地请了舒容庞天德进屋,端茶递水,敬过烟与瓜子后,便自自然然向舒容身旁坐了,嘴里虽没什么特别言语,然而行动态度上那一股子温柔可亲,全没有半分虚伪,眉目间脉脉含情,大有深意。

直看得舒容心痒痒起来,原本嘴笨,这会儿也灵巧起来,因桃枝儿问他要不要上床抽一筒,便笑嘻嘻地说:“桃枝儿姑娘见多识广,连吸的水烟筒都是银的,可不要笑我这土狍子才好,是真的不会吃烟。”说得桃枝儿拿个帕子掩口而笑,“咯咯”地花枝乱颤,满脸绯红,真跟桃花儿差不多。

倒叫庞天德看得新奇起来,笑道:“不曾领教,原来桃姑娘竟是这样知情知意的一个妙人儿,从前倒看走了眼。”

舒容见自己竟有本事逗得倌人笑,更加得意起来,越发妙语如珠。庞天德又只管跟着插科打诨,逗得旁边侍候的小丫头也都笑个不停。

这桃枝儿屋里是难得有笑声的,如今这般热闹,遂连翠袖也被惊动了过来,笑着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我来听一句半句行不行?”又向舒容天德敬烟敬茶。

桃枝儿是看到翠袖就紧张的,赶紧站起来叫一声“姐姐”,招呼完了,仍恭恭敬敬站着,不敢就坐。舒容不明就里,只当是堂子里的规矩大,原该如此,并不理论。庞天德却是在这几家院子里来往惯了的,深知个中因由,只觉好笑,却不便说破,斜着眼看着翠袖调笑说:“光是听一句半句的可不行,翠袖姑娘出了名的好口才,得给我们说上十句八句的才行。”

翠袖笑道:“我是说的没有唱的好,若是庞先生替我摆一席,我倒是可以唱给庞先生听的。”不等庞天德答应,又拉桃枝儿重新捱着舒容身边坐下说:“要不就是舒二爷替桃枝儿做一席,我倒也可以来凑凑趣儿。”

庞天德笑道:“说来说去,你只是要我们摆酒,你倒也真会照顾你妹子,不仅自己做得好生意,还教唆妹子巴结。”

翠袖冷笑说:“我们做倌人的,吃这口堂子饭,若不要客人摆酒叫局,我们岂不要吃西北风去?我因不会教人,这才说句话就被揪错儿,若是黄莺莺在这里,别说教唆了,就是指着你庞老爷的脸强讨强要,你只怕也听做是‘莺声燕语’罢了。”

一句话说得屋里人都笑起来,庞天德撑不住,一口茶喷出,指着翠袖笑道:“你这张嘴呀,真是伶俐,黄莺莺才不是你的对手。”

他两个这里斗口,桃枝儿起先还只愣愣地听着,直到翠袖暗地里将她一推,才猛醒过来,不待说已经先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问舒容:“可要吃酒?”

舒容还不明白,只说:“我不吃酒的,就吃杯茶好了。”桃枝儿忙摆手说:“不是的呀,不是说这个吃酒,我是说崔老爷前儿在这里请你吃酒,你可要还一席呀?”

舒容这才听明白了,心下倒也乐意,当即便叫庞天德代为写帖子张罗客人。庞天德却怕舒培怪他带坏舒容,不愿耽干系,因推月兑说:“这件事,须得你哥哥出面才妥当,要摆酒,也总得你哥哥在吧?既然你哥哥要来,自然请的都该是他的生意朋友,怎好由我写帖子请人?你还是回去同舒大哥商量商量才好。”

舒容听了,站起身便说要走,这就回去讨哥哥主意去。还是翠袖笑着拉住,说:“要吃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家舒大爷听了,还以为是我们姐妹挤兑你呢。那可好,真叫庞老爷说着了,教唆!大家好朋友,常来走动照应我们,也是一样的。”又推桃枝儿。

桃枝儿慌慌地说:“别急,常来走动,照应我们。”死拉着舒容袖子不放。

于是舒容复又坐下吃茶,正在意洽心和之际,忽听得走廊里有小丫头跑来跑去地说:“妈妈新买的讨人来了。”

翠袖诧异,打起帘子叫住一个丫头问:“人在哪里?是谁送来的?”

小丫头在帘外答着:“送到后院儿了,是瘸子老六送来的。”说完又早咚咚地跑远了。翠袖益发诧异:“妈妈前几日才说要买个绝色的讨人进来,这样快就找到了?倒要看看是不是一位绝色。”匆匆走出去。

庞天德也觉好奇,遂也跟出去看热闹。那些侍烟提水的小丫头们都正是好事的年龄,哪有不好奇的,无奈舒容只是坐着不动,便也只好忍着,扭颈踮脚地,百般做态。

桃枝儿便问舒容:“你可也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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