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綃正撫琴自娛,遠遠地看見他們,便擱下琴,輕移蓮步地走到他們面前。‘憐姐,我這幾日正盼著你呢,是什麼風把你吹來月華閣的?’她將風清憐迎到亭中的石桌、石椅旁。
風清憐坐了下來,李紅綃倒了杯茶給她,‘我很高興見到你,這表示表哥接受了我的勸告,取消禁止你外出的命令。’
風清憐深吸了口氣,決定向李紅綃坦白招供,‘不,他沒有取消對我的禁足令。’
‘你是說……’李紅綃瞪大雙眼。表哥雖然待她一向溫柔親切,但發起飆來,就如同變了個人似的,連她都退避三舍。沒想到外表看似柔弱的風清憐,竟有勇氣挑戰表哥的權威,或許是她生長的環境,造就了她堅毅的性格吧!
‘嗯,我是偷溜出來的。’風清憐點頭。
‘噢。’李紅綃同情地應了聲,不過不是為表哥對風清憐的不合理對待,而是她想到,萬一表哥發現表嫂違背他的意思沒待在房里,肯定會大發雷霆。到那時表哥會如何處置表嫂,那可就誰也說不出個準兒了。
一時間,沉默籠罩住兩人,風清憐絞著手指,欲言又止地看了李紅綃一眼。
李紅綃體貼地站起身,‘憐姐,這會兒春暖花開,要不要到花園走走?’她邀請道。
風清憐微微頷首,跟著李紅綃走出涼亭。月兒、馮義和馮瑞不放心地跟過去,李紅綃抬手制止他們。
‘我和表嫂有幾句體己話要說,你們別跟上來。放心吧,不過是在自家花園里散個步,出不了什麼亂子的。’
‘憐姐,我一看見你,就知道你有心事,能不能告訴妹妹,說不定妹妹我幫得上忙。’李紅綃在只有兩人的花園里問道。
風清憐將昨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綃妹,你知道那枚玉環的主人是誰,以及相公和她又是什麼關系嗎?’
李紅綃垂下眼,‘這件事你應該去問表哥才對。’
‘我問過了,可是相公他不肯告訴我。’風清憐氣惱地道。‘我想你自幼住在展家莊,和慕樵又是青梅竹馬,或許你能給我答案。’
李紅綃幽幽地嘆了口氣,‘如果我猜得沒錯,那枚玉環應該是小晴之物。’
‘小晴?她是……’
‘她是表哥的親妹妹,叫作展慕晴。’李紅綃頓了一下,彎腰折了朵花,‘四年前,她離家出走,從此音訊全無,這事在展家莊一直是個禁忌的話題,表哥不準任何人提起。’
‘為什麼?自己的妹妹離家出走,做哥哥的理當心急如焚,想盡辦法也要將她找回來才是啊!難不成是相公逼走她的?’風清憐不解。
‘不,小晴是因為要和心上人私奔,所以才不告而別,趁夜離開展家莊。’李紅綃神情黯然,‘小晴的出走,背後還隱藏了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憐姐,你有興趣一听嗎?’
‘嗯。’風清憐對這個無緣見面的小泵有著說不出的好奇。
‘小晴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她就像一團火,照亮了身邊的每個人。’李紅綃沉浸在回憶里,‘尚未及笄,她的美色就傳遍了洛陽城,前來展家求親的人絡繹不絕,每個都使盡了渾身解數,只求獲得小晴的青睞。
但是,小楮雖然美麗,卻也是個十分任性和驕傲的女孩。她眼高于頂,對那些前來求親的豪門貴冑、世家子弟不屑一顧,恣意嘲弄、百般刁難,非要整得那些公子哥兒們難堪得下不了台,從此視展家莊為畏途,她才肯罷手。
表哥看不過去,訓了小晴幾回,小晴硬是不听,依舊我行我素,表哥沒辦法,只得任由她去。終究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妹,表哥擔心小晴的恣意妄為會替她惹來麻煩,所以總是在事後致送那些被拒婚者一份貴重的歉禮,並且親自登門道歉。’
展慕樵對展慕晴的呵護關心令風清憐深受感動,‘後來呢?發生什麼事了?’她急于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
李紅綃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處,‘在小晴滿十八歲生日,從白馬寺禮佛回來後,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她不再搭理上門的求親者,鎮日將自己鎖在房里,對著鏡子時嗔時笑。而且經常在三更半夜搭著馬車外出,小晴的貼身丫環喜兒以為她中了邪,央求我去看她,我去了,才發現小晴變得比以前更美、更動人。她兩眼發亮,雙頰布滿興奮的紅暈,一臉的嬌羞甜蜜。拉著我的手,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她有心上人了!我驚訝極了,究竟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擄獲一向心高氣傲的小晴的芳心?
我幾番追問,小晴始終不肯說出那人的名字,我也只好作罷。然而,望著小晴那張幸福的笑臉,我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仿佛什麼不幸的事情就要發生似的。
在我去探視小晴的三個月後,表哥和小晴之間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原來,小晴懷孕了!但她卻不願吐露誰是小孩的父親。表哥一怒之下,將她關進柴房,原想餓她個幾天,嬌生慣養的小晴自然會全盤托出。
沒想到第二天,小晴卻莫名其妙地失蹤,沒有留下只字片語交代她的去向。表哥動員了莊里所有的人力,再加上衙門的捕快,全力搜尋小晴的下落。但,小晴就像消失了般,沒人再見過她的蹤影。
可是,在這麼多年後,你卻無意間在後花園中發現了小晴的尸骨,我想,這對表哥來說,無疑是個嚴重的打擊。一直以來,他都堅信著,小晴盡避不在他身邊,也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好好地活著。因為,如果他不這麼想,他就會被日以繼夜地啃噬著他的擔憂和自責給擊垮。如今,他僅存的希望,已讓血淋淋的事實給粉碎。’
風清憐震顫地無法言語。難怪,那時他會露出那種哀痛欲絕的表情,失去了最親的手足,他心中的悲慟可想而知。
李紅綃握住風清憐的手!誠摯地看著她,‘憐姐,你是不是愛上表哥了?’
風清憐臉一紅,‘我才沒有,我只是好奇玉環的主人是誰罷了!誰會愛上那只傲慢又不講理的豬。’她辯駁道。
‘噢?’李紅綃似笑非笑地揚起一邊眉毛。
風清憐跺腳道︰‘綃妹,我不跟你說了,你取笑人家!’
紅綃輕笑兩聲,隨即正色道︰‘憐姐,表哥要馮義和馮瑞看著你,禁止你出門,是怕小晴的事在你身上重演。他的作法或許霸道了些,但他這麼做,完全是因為不想讓你受到傷害,你別怪表哥。’
‘嗯。’知道展慕樵多少是在意自己、關心自己的,風清憐的心底涌起一股甜蜜的感覺。
‘表哥他其實是個非常寂寞的人。’李紅綃的口吻帶著淡淡的憂傷,‘我只記得舅舅和舅媽在表哥很小的時候就死于一場意外。那時,表哥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孩子,就要獨自承受一夕之間,從倍受驕寵的天之驕子,淪為沒人疼愛的孤兒的事實,除此之外,他還得照顧小晴,應付親戚們爭奪家產的丑陋野心,這些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多麼沉重的壓力和負擔。’
‘但他撐過來了,不是嗎?’風清憐半是心疼半是驕傲地道。‘他創造了展家莊,成為洛陽的首富,我想公公、婆婆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會以他為傲。’
‘你說的沒錯。’李紅綃點頭,‘表哥優異的表現的確讓那些等著瓜分展家財產的貪婪之徒大吃一驚。短短幾年間,展家的事業在他手上以倍數成長,三十歲就躋身為洛陽首富,著實令人刮目相看。不過……’李紅綃的口氣一轉,‘我要說的重點並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