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色盎然,晨霧如紗。
溪邊有個少女正在汲水。只見那少女荊釵布裙,約莫十五、六歲,縴弱高挑的身材,如早春初柳;細細的黛眉似月,一雙秋水為神的眸子在白玉般的臉龐上更顯清靈,挺直而小巧的鼻,紅潤而柔軟的唇,溫柔中透出聰慧靈活。
此時,少女正吃力地將盛滿水的木桶提上岸來。巨大的木桶讓少女使勁地一寸寸提出水面,但少女卻因力氣用盡,踩著的溪石又滑,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小溪里栽了下去。
就在少女跌入溪里時,一條長鞭破空而來,卷住了少女的身子,再往回一帶,將她扯進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中。
少女驚魂未定,睜大了一雙又圓又亮的眸子,仰起頭看著她的救命恩人。
這一看,可把少女給看傻了。這個救命恩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高,簡直比她家那株老松樹要高了!他烏黑的頭發像夜鴉的羽翼般披覆在額前,嚴峻的五官宛如岩雕石刻,沒有一絲表情。
那人沉郁地打量著少女,深邃狹長的雙眼迅速掠過一絲若有所思的光芒。
少女意識到自己還倚在他懷里,而且還是個陌生男人的懷中,不由得一驚,掙開了他的懷抱,往後退了幾步,低下頭,俏臉驀地泛起一抹嫣紅。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不知恩公如何稱呼?’
男人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只是逕自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子名叫風清憐。’
‘你家里有哪些人?’
‘就只有後娘、繼妹、繼弟和我。’
‘你爹呢?’
‘我爹在前年上山砍柴時被老虎給吃了。’
‘那你們孤兒寡母要靠什麼維生?’男人蹙起眉。
‘我家後院有塊地,可以種一些蔬菜瓜果的,平常我還會做些包子饅頭到街上去賣,有空時就做些針線活兒,賺點銀子貼補家用,日子倒也還過得去。’
風清憐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救命恩人問了自己一堆問題,卻不肯告訴她姓名,但眼前的男人既然救了自己一命,應該不會是壞人才對,是以風清憐毫無戒心地回答陌生男人的問題。
男人飽滿性感的唇不悅地抿成一直線。‘那你的後娘、繼妹和繼弟呢?他們在做什麼?該不會就躺在床上享受你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吧?’
風清憐被男人的怒氣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答道︰‘不,恩公,您誤會了,我繼妹年紀還小,我後娘舍不得她做粗活,我繼弟的身子骨弱,從小就臥病在床,我後娘不得已,只好待在家里照顧他,絕不是像恩公您想的那樣。’
男人不答腔,只是以一種探索般的目光再度審視著風清憐。
風清憐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她伸手模了模臉,又緊張地整了整衣裙,確定沒什麼不妥後,才安心地呼了口氣,偷偷地從睫毛下覷著眼前這位高大且英俊得不可思議的陌生人。
喔,她敢發誓,他是她這輩子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了!風清憐輕輕地在心底嘆了口氣,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男人寬闊的胸膛、窄小的臀部,以及修長筆直的雙腿上。那人穩如泰山地站在那兒,無形中流露出一股迫人的氣勢和一種令風清憐心跳加快、呼吸困難的男性魅力。
男人似乎對風清憐痴迷的目光感到不耐,他皺起眉,語氣冷淡地道︰‘風姑娘,時候不早了,在下還有要事,就此別過。’
風清憐經他一說,猛地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早上起床發現水缸沒水,連早餐都沒來得及做就趕緊到溪邊挑水,耽擱了這些時候,不知後娘和弟妹睡醒了沒?她著急地望向溪面,卻看見那木桶隨著水流愈飄愈遠。
風清憐驚呼了聲,卷起褲管月兌了鞋襪,露出縴細優美的小腿和雪白圓潤的足踝,就要下水去追木桶時,一雙健臂欄住了她。
‘你待在岸上,我去。’男人的語氣有著不容反對的霸氣。
不想觸怒他,風清憐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動。
只見他的身子像輕煙般地掠起,轉瞬間已在數丈之外,右手長鞭一揮一勾,那木桶就穩穩當當地立在她面前,桶里還盛滿了清水。
風清憐眨了眨眼,心中不由得溢滿仰慕之情。
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水你提不動,我叫人幫你提回去。’
風清憐搖著頭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
男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逕自朝身後的一棵樹下令道︰‘侍劍,替這位姑娘將水提到她家。’
倏地,從樹後閃出一抹白色人影,身材挺拔修長,面目俊朗。
風清憐吃了一驚,怎麼自己竟一直未發現樹後有人。
那個被喚作侍劍的白衣男子提起木桶,有禮地問︰‘請問姑娘家住何處?’
風清憐指了指位在小溪不遠處樹林後方的一棟木造矮屋,‘我家就住那兒。’
白衣男子順著風清憐指的方向走了幾步,卻發現風清憐並沒有跟上來,他停下腳步,回頭一看,風清憐正絞著手指,紅著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先前救他的男人不悅地擰起眉,‘風姑娘,你還有事嗎?’
風清憐鼓起勇氣開口︰‘我想知道恩公的姓名。’
‘你不走就是為了這事?’見風清憐點頭,男人臉上的寒霜化去了些,‘別擔心,我們很快會再見面,到時你自然就會知道我的名字。’說罷,他向白衣男子使了個眼色。
白衣男子會意,‘風姑娘,請走吧,我家少爺還得趕路呢!’
風清憐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走到白衣男子的前頭,‘請跟我來。’
直到他們距離溪邊已有一段距離,風清憐仍頻頻回首,想將男人的容貌刻印在心版上。她根本沒想到,她在溪邊偶然邂逅的陌生人,會是使全洛陽城的女人驚懼,又難以抗拒的‘惡魔’???風清憐挽著竹籃走在大街上。賣了一個上午的包子饅頭,此刻她的雙腿又酸又麻,喉嘴干啞,汗濕重衫,好不容易總算賣完了,她急著趕回家為後娘和弟妹張羅午餐。
一進家門,只見風清憐的後娘風張紅兒,懷里揣著一只紅漆盒子,屋里四散著幾口
打開的木箱,里頭裝著紋彩斑瀾的綾羅綢緞和花鈿、頭簪、耳環、翠玉等珠寶首飾。風清憐的繼妹風清瑤正眉開眼笑地將這些東西一古腦兒地往身上穿戴,還不時地對著鏡子搔首弄姿。
風清憐看見這景象,不由得愣住,‘娘,這些東西是打哪兒來的?’
風張紅兒笑咧了嘴,拉過風清憐的手。‘我說清憐呀,你今年也有十六歲了吧?該是出閣的年紀了。對街的王媒婆今早來給你說了戶人家,娘已經作主替你答應了。’
風清憐自從在溪邊與那英俊的陌生男人一別後,腦里、心底,日日夜夜都想著要再見他一面。她自己也知道,像他那樣儀表堂堂、舉止不凡的男人,肯定是出身富貴,絕不是自己這種蓬門篳戶可以配得上的,所以她早死了這條心,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嫁。
她現在惟一的期盼,就是他口中所說他們會再次相遇的那天快點到來,沒想到後娘卻已為她訂了門親事,這該怎麼辦呢?
風清憐又急又氣地抽回手。‘娘,你把我許給了誰?為什麼沒事先問過我?’
風張紅兒噘起她涂得紅艷的血盆大口,‘唷,這還有什麼好問的,人家可是洛陽城的首富呢!要不是人家指明要你,我還巴不得把瑤兒嫁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