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起,不要主動靠近我,不要主動出現在我面前,不要主動對我微笑,不要主動和我說話,知道嗎?」
羅盤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他說︰「好——」
黎舞看著他轉過身背向她,眼楮里笑得落淚。一輛公車停在她面前,她想也沒想就跳了上去。
鮑車呼嘯一聲消失了。
鮑車站牌旁邊的人滿臉奇怪地看著那個男孩子,那個一轉過身,滿臉的笑容都垮下,落了滿地眼淚的男孩子。
黎舞以為自己會哭得很傷心,可是公車里人很多,她感覺自己像沙魚罐頭,也許她本來就是罐頭里早已沒有生命的沙魚,她的眼淚掉了兩滴就沒有再掉了,再掉下去的話自己都會覺得很奇怪了,像石頭落淚,像六月飛雪那般的奇怪。
前面開車的司機已經是第四遍叫從後門上的人投幣了,可是那個女孩子一直沒有動靜,敢情又是一個坐霸王車的?他狠狠地拍上方向盤,大聲吼︰「後門上的人投幣!」
黎舞被嚇了一跳,才恍然記起這輛車是自動投幣的空調車,是沒有售票員的,她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有些手足無措地從包里搜出兩塊錢,往車頭擠去,車子里人滿為患,她嘴里麻木地低喃︰「抱歉,不好意思。」
在推了好幾個人後,終于有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滿臉嫌惡,「把錢傳到前面去不就行了?」
黎舞才反應過來,手扶上一張椅背,向前面的一個女孩子笑了笑,「不好意思,幫我傳一下好嗎?」
兩塊錢行走的速度比黎舞往前擠的速度果然要快多了,黎舞看著窗外一家家明亮的店子從眼前一晃而過,那樣絢爛的景色,她卻又什麼也沒有看進去。
渾渾噩噩地下了車,周圍的路燈光散發著暗淡的光,黎舞忽然不可抑制地蹲子,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
黎舞高三的時候,錦華又來了兩個超級貴族子弟,一個是江家的江凌,一個是林家的林墨陽,這江凌更是剛入校就依靠家族勢力直接坐上錦華學生會的主席之位,一時褒貶不一,錦華好長一段時間都陷入緊繃期,後來被江凌雷厲風行的手段給處理了,江凌也成為一段神話啊神話。
後來有好事者燕歸來(咱客串一下)將江凌,林墨陽,羅盤,龍泉這四個據說是好友的人統稱錦華四大校草,錦華新一代的偶像正式出爐。
而這些,黎舞從未真正上心過,每天頂著300度的黑框眼鏡來去匆匆,漸漸被人遺忘。只是偶爾在听到那個人的名字的時候,她總忍不住抬起頭來,神經恍惚個三五秒鐘,然後繼續埋頭學習。
「羅盤到喜馬拉雅登山去了。」
「羅盤在外面打架了,以一敵七,看不出來啊!」
「羅盤染了紅色的頭發,看起來像太陽神的兒子。」
「羅盤組樂隊了,叫小盤盤樂隊。」
……
那人的消息就這樣一點一滴地被無意識地記在腦海里,偶爾拿出來翻翻曬曬太陽,雖然分不出真假,但總能給黎舞無數想象的空間,然後忍不住微笑起來。
斑考完後,黎舞順利考取B市的Z大,一年多以來付出的努力終于得到回報,但她卻更加空虛了,于是她利用空余時間做家教打工,多下的時間全部砸在小涼身上,「小涼你冷不冷?」、「小涼你餓不餓?」、「小涼你不要學習太晚!」、「小涼要不要我幫你寫作業?」、「小涼我向你老師請假我們一起去玩吧!」……
這種神經質一徑讓小涼哭笑不得,他不得不纏纏綿綿地拖著音,「姐——」
黎舞無辜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楮,「小涼,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到B市?」
夏涼若有所思地搖搖頭,「我還是比較喜歡呆在這里。」
黎舞泫然欲泣,「你是不是嫌姐姐煩?你們小孩子到了青春叛逆期就嫌棄大人,我是知道的。」
夏涼無語地看了看屋頂,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姐,我想留在這里。」
黎舞糾結,「可是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我會擔心。」她咬咬牙,「古有孟母三遷,我、我也不去B市了。」
夏涼滿臉復雜地模了模她的頭,像模小狽一樣。
黎舞半天才反應過來,叉著腰欲吼,又發現夏涼似乎又長了身高,都比她高了半個頭了,當下驚喜非常,扯了卷尺給夏涼量身高做記錄。
夏涼十分無奈,看著一邊總像少根筋的黎舞,眼中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傷痛憐惜來。
第9章(2)
九月,在車站和夏涼依依淚別後,黎舞獨自踏上了去Z大的火車,當一處處熟悉的景物在眼前一晃而過時,黎舞覺得那像極了她這兩年流離的時光。
「小舞,你就從了本少吧!」同寢室的小晴一臉地痞無賴的樣子。
黎舞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美人,給本少樂一個。」
小晴立馬眉開眼笑,露出諂媚的表情,「爺——」
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黎舞無語望天,真是敗給這丫頭了。
「好啦,你不要再惡心我了,我代你去好了。」
小晴立馬吊上黎舞的脖子,感動得淚眼汪汪,「小舞,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哪像其他那兩根蔥那樣狼心狗肺沒良心。」
黎舞吃力地將她推開,「哪個教室?再不去就趕不上點名了,如果趕不上點名,那我去了也沒意義吧!」
小晴亮晶晶的眼楮直點頭,「嗯吶嗯吶。」
黎舞收拾了兩本書放在書包里,然後往選修課的教室走,小晴從寢室里探出半個身子,左手揮動著一方粉色的圍巾,「撒喲拉拉。」
黎舞嘴角一陣抽搐,上大學了她才深刻地理解到什麼叫「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這節選修課是修的《古代文學》,小晴選它的時候是抱著很好的想法的,古代文學啊,學一點那個氣質就不同了不是?可是很遺憾的,她本身對這門課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覺得簡直是荼毒她年輕的心靈。于是每次上這節選修課對她而言簡直就是痛不欲生,偏偏上這門課的老先生嚴肅正經,每節課都要點名,三次不到就取消考試資格,小晴巴不得做個布女圭女圭詛咒那老頭子。
黎舞搖搖頭,不過是一節選修課罷了,不喜歡听那就不要听就好了,小晴實在是太夸張了。因為在寢室和小晴糾纏了半天,到教室的時候時間已經快上課了,教室里坐滿了人,可見這位老先生對學生是多麼的苛刻。
黎舞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個座位,便拿出她隨身攜帶的小說翻起來。
不多久一個穿著洗得泛白的藍色長衫的老先生走進來,「安靜一下,現在點名。」
……
「任晴。」
「到。」
旁邊有個男孩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秦明。」
「到。」那男孩子揚聲答到。
任晴和他的名字在一塊兒,大約都是一個學院的同學,黎舞這樣想著,然後繼續低頭看她的小說。
這節課老先生講的是一首詞,「這闋《思帝鄉》小令,我請一個同學來念,任晴!」
黎舞沒有動。
老先生又叫了句︰「任晴——」
秦明推了推黎舞,「哎,叫你呢!」
黎舞才反應過來,刷地站起來,「到——」
她聲音困窘,惹來一陣笑聲。
老先生輕咳了一聲,「那就請你把這闋詞念一下吧!」
黎舞臉漲得通紅,她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想要听課,更不用說帶課本了,正這時一本書從旁邊推過來,修長的食指指了指書上一首詞。
黎舞忙低著頭對著書念︰「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