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舞苦笑著點頭,「是我自視過高,做事沖動了。」
江凌眼中有微微詫異,這女孩子其實十分理智,分析事情能切入重點。
「你說的我都听到了,還有什麼事嗎?」
江凌微微苦笑,「不打算向他道歉和好嗎?這件事,嗯,看起來是你錯了。」
黎舞搖搖頭,「道歉無可厚非,但是不用和好了,就樣就很好,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如果道歉後就是和好,那麼還是不要道歉了。
那個像陽光一樣燦爛的男孩子,即使是理智的她也從來都拒絕不了,如果他主動討厭自己疏遠自己,那麼又何嘗不好?
江凌叫住她︰「還有一件事情你也許不知道。」
黎舞轉過頭來看著他,有什麼事情就一次性說清楚吧!她的選擇,早在十年前就做好了。
「去年過年的時候,羅家就已經全家移民到法國了,可是羅盤一直堅持要留在這里,你知道為什麼嗎?」
黎舞咬咬唇,這就是臘月三十的晚上他無處可去的原因吧!那麼他,到底是為什麼要一個人留在這里呢?想到這里黎舞的眉頭皺成川字,眼中滿是寂寥,她明明說過不會喜歡他的,明明說得很清楚的。
「因為你!」江凌說,「因為他喜歡你。」
黎舞別過頭,「我知道了。」
她的心真的是冰雪雕成的嗎?在知道羅盤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後,也僅僅只是雲淡風輕的「知道了」,那麼她到底將羅盤置于何地?
江凌也不免有些為羅盤叫屈了,他低下頭想了想,「如果真的不打算和他在一起,那麼就斷了他的念頭吧!」
黎舞的心被狠狠地敲了一下,痛得顫動不已。
江凌動了動唇,「如果真的不打算和他在一起的話,那麼就不要對他微笑,不要對他溫柔,不要給他哪怕一絲一毫的幻想,狠狠地甩掉他吧!」
夜深人靜時,黎舞在黑暗中對著窗外的路燈光發呆,江凌的話一直在耳邊環繞,是她的錯嗎?一次又一次不能拒絕得徹底,這樣,對他不公平。
第9章(1)
能容納二三十人的客車在盤旋的山路上行駛著,因為地方偏僻,此時車上不過八九個人,顯得很空,車里空,車外的山道更空,天空大地,因為少了人煙,都變得空曠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候,客車終于到達終點,車上的人也三三兩兩地下了,不多時就都分散著走開消失了。
羅盤看著不遠處的米黃色建築,大樓上有幾個顯眼的燙金大字——「聖祥療養院。」
一旁的黎舞對他微笑,「走吧!」
因為黎舞早有預約,長年穿著白大卦的王醫師出來接他們,「男朋友?」
黎舞笑笑,「好朋友。」
羅盤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並沒有出聲,只是心里有一種不安,從接到她電話的那一刻起就慢慢地泛濫。
兩人坐在滿是藤蔓的走廊內,因為現在是工作時間,並沒有看見什麼人經過。
夏蓮在不遠處的小園子里挖著土,听王醫師說她是在種土豆。
幾個月沒見到夏蓮,她早已經忘記了她的女兒,只在偶爾抬頭的時候看到不遠處有人在看她會露出甜美的笑容,然後繼續低頭種著土豆。
「上次真是對不起了。」黎舞十分誠懇地說。
羅盤大約早就忘了那件事,「什麼?」
黎舞不好意思地微笑,「上次不分青紅皂白就在學校里打了你,讓你很難堪吧!」
「啊,那個。」羅盤笑笑,「沒什麼,我沒放在心上,你也不要介意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謝謝你。」
風吹動葉子輕輕作響,樹林里傳來陣陣清脆的鳥鳴,這里像一個世外桃源。
可是這種世外桃源里卻只收留那些神志不清的人們,不知是喜是悲。
「我媽媽以前很溫柔的,雖然性子弱,時常被欺負,但是她從來不放在心上,總是笑得一臉單純,近三十歲的女人卻總像個孩子一樣,她不知道我小時候多想快點長大,那樣就可以保護她和小涼了,可是她沒有等到我長大,就已經不認識我了。」黎舞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陽光仿佛可穿透,零碎的,讓人心疼的笑容。
羅盤伸出手踫了踫她的手指,然後慢慢地輕握在掌心,此時他該說什麼去安慰她呢?
沒關系的,不要難過……
這樣的話他怎樣也說不出口,因為明白語言的蒼白無力,只能一點一點地疼著,似乎他多心疼一點,她就能少承受一點,于是一顆心擅自疼得厲害。
「我每次看到她都對她笑,其實我最討厭的就是她了,可是即使是我的討厭,我的恨意,她也都感覺不到,她甚至根本就不認識我,」黎舞苦笑,「所以愈加地討厭那個男人,那個明明不值得她這樣的男人,將對她的惱恨全部加在那個男人身上,這樣我才會好過一點,否則怎麼甘心?
「她真是個傻瓜白痴笨蛋弱智!」黎舞忽然恨恨地說,說完後臉上漸漸暗淡,她似乎在自言自語一般,「那個男人,那個她讓我叫做爸爸的男人,連幼小的我都能看破那拙劣的謊言,可是她每一次都信了,她做著快樂的小女人,每天等待著她的男人,你說她笨不笨傻不傻呆不呆?」
羅盤的喉結動了動,黎舞卻沒有等他回答,繼續說︰「後來那男人的老婆鬧來了,她也只知道哭。」她的手指輕輕撫上右邊的臉頰,似乎十年前的那一巴掌還在痛,「看見我被打了,她還是只知道哭。」她忽然有些激動,「她除了哭到底還會什麼?再到後來,鄰里左右都知道她是那男人的小老婆,流言蜚語不斷,出門都有人指指點點,可是這些又有什麼?不過是些不相干的人,可是偏偏她不能忍受,漸漸地連門都不敢出,連人都不敢見,我說媽媽,我們走吧,一起離開這里,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可是她只知道害怕,我知道她還在等,她這一生都像菟絲草一樣依附著那個男人,她在等那個男人回來,」黎舞冷笑一聲,「傻到沒救了,這樣一個女人為什麼是我和小涼的母親?後來她漸漸連話都不敢說了,即使是面對我,都一臉害怕的表情,再後來,她就連我也不認識了。」
「小舞——」羅盤緊了緊握住她手指的手,眼中滿是憐惜擔憂。
黎舞對他淡淡一笑,如春風拂柳,她問︰「你說,我的血液里會不會有她的懦弱膽小?啊,再加上那個男人的無恥?」
羅盤皺了皺眉頭,「小舞,你不是她。」
黎舞微怔,然後慘淡笑著,「我當然不是她。」她抽回自己的手指,「你明白我為什麼要帶你來嗎?」
羅盤搖搖頭。
黎舞微笑地看著他,「因為我每次看到她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十年之後,我是不是就是她那副樣子。」
「不要說了。」羅盤打斷她,「小舞,我會保護你。」
黎舞再一次怔住了,也許她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男孩子曾在明媚燦爛的陽光下,用一顆最真誠的心對她許下最甜蜜的諾言。
不知過了多久,她狼狽地別過頭,「我們回去吧!」
回到A市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在站牌等公車的時候,黎舞說︰「羅盤,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羅盤的眼楮明亮而鎮定,「是,我喜歡你。」
黎舞轉過頭對他笑,「那麼,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嗎?」
一顆心在慢慢下沉,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叫囂著——「不能答應不能答應死也不能答應。」
羅盤咧開嘴笑著,像平時一樣,仿佛滿世界的陽光都聚集在他的眼楮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