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我該說什麼?說我喜歡上要並吞方氏企業的人,說我背叛方家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所以被欺騙了是活該、是報應嗎?」
她何嘗不明白雷邢浩是在為方家留後路,但是被欺騙的心痛,早已超越了理智的界線。
她愛他,她終于肯說了,但為什麼他們必須在這樣的情境下彼此坦白?
「為什麼你要以這樣的身份和我相遇?」她像是在問雷邢浩,卻又像在問蒼天。
如果這一切只是老天爺所開的一個玩笑,老天爺是否太過殘酷了?在她確定愛上這個人後,卻又揭開了所有真相;她以為她真能擁有幸福了,但幸福卻是來得如此短暫。
「什麼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相遇了,而你也愛上我了。」
她淒苦一笑。「我希望我從來就沒愛過你。」
「我們已經走上這條路,你無法後悔,也沒有選擇了。」雷邢浩的預感正告訴著他,柳雁沄正在作選擇,而他,會是被舍棄的一方。「只考慮我們兩個,難道不行?」
「我已經自私過了。」愛上他就是她自私的懲罰。「方家養育我十三年,我不能舍棄他們。方氏企業是伯伯白手起家辛苦奮斗的成果,方家無法接受被並購。」
「你無法舍棄方家,我也無法舍棄我的目的。」經歷了重重阻礙,他才有今日的成就,眼見只差一步目的就能達成,他同樣無法放棄。
「我明白了。」柳雁沄背過身去,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游戲是你贏了,恭喜。」
「我不會就這樣結束,也不會放手。」
既然已經知道她愛他,他怎可能就此輕易結束?不論是這段感情或是雷氏集團,只要他認定的人、事,就沒有改變的可能。
「讓我靜一靜……」她忍著不回頭,不想滑落的淚水讓人瞧見。
「只要你的選擇不是我,就永遠不會結束。」
選擇?她還有得選擇嗎?她的心早偏向他那一邊了,但現實狀況下她卻無法站在他那一方。
必上客房的門,柳雁沄雙腿一軟,縮坐在門口,只能獨自啜泣。
在方家十三年的日子,她十分清楚方伯伯簡直視方氏企業為生命,上次為了投資案失敗,已經過度責怪自己,甚至大病了一場,現在公司如果再被並購……柳雁沄仿佛已看見下半輩子郁郁寡歡的兩老。
為了雷邢浩,她已經不顧一切地傷害了書恆,現在要她再度傷害方家二老,她怎麼狠得下心?
他堅持達成他的目的,而她也有她的兩難,如果「等待」等的是這種結果,上天為何要讓他們相遇?不如不曾相識,讓楚河漢界的兩個陌生人,彼此堅持自己的立場。
柳雁沄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再度抬起頭時,只見天空已逐漸泛白,已經過了一夜。她勉強地站起身,默默地收拾著行李。
清晨的秋風冷冽無比,風旋起了一地的楓葉,世界在瞬間,墜入了艷紅的世界。
就在她踏出雷宅,最後回首時,馬路中央急響的喇叭聲,奪走了柳雁沄所有注意力,也奪走了她僅剩的意識。
滿天飛舞的楓,不是艷紅,而是血紅。
「總經理,你已經兩天沒睡了,歇一歇吧。」
讓管家撤走了完全沒動過的晚餐,換上一碗熱粥,杰瑞擔心地站在雷邢浩身旁。
雷邢浩只是擺了擺手,不發一語。
「醫生說柳小姐已經過了危險期,現在只等清醒。醫生和護士都在宅內,能夠應付各種狀況,倒是總經理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
緊握著柳雁沄未骨折的左手,雷邢浩仍舊堅持不離開。
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局面誰也預料不到。前一刻還沉浸在幸福中的兩人,下一刻卻險些生死永別,如果柳雁沄這條命沒撿回來……杰瑞不敢再想下去。
那天清晨,雷邢浩抱著躺在血泊中的柳雁沄,瘋狂地叫著她的名,不斷地嘶吼著不準她死的話,震驚眾人的不只是這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更有雷邢浩的瘋狂。大家幾乎以為他瘋了,就連向來冷血無情的老爺,也對孫子瘋狂的舉動大表擔心。
「吃碗粥吧,你不進食,怎麼熬得到柳小姐醒來呢?」
「擱著。」
杰瑞最後只能無奈地搖著頭,關上房門。
飛舞的紅楓,一地的血紅,不斷地浮現在他腦海。那一刻,他以為他的愛將永遠埋葬在那片血泊中。
即使兩人的選擇不同,但他從不認為會錯過她,只要她的選擇不是他,就永遠不會有結束的一天。但上蒼卻用「生命」考驗他,要他作選擇,該說上蒼太殘忍,還是太明智?讓他在愛情與報復間無法選擇兼顧或遁逃。
「別睡了,快醒來,我們還有好多話還沒談。」在柳雁沄掌心烙下一吻。雷邢浩沙啞地說。
有人在呼喚她,不斷地在呼喚她,她認得那聲音,卻睜不開眼。好累,好倦,好想就這樣沉沉地睡著,不理會發生的一切,就只是沉沉地睡著……
「我知道你听得見,算我求你,睜眼看我,只要一眼就好。」
他在求她?指間傳來的濕潤是淚嗎?是雷邢浩的淚嗎?
他是強人,是掠奪者,不應該哭的。
「我不能失去你,絕對不能……」
柳雁沄努力地睜開眼,只見雷邢浩向來自信冷傲的臉正埋在她掌間,不斷地低喃著她的名字。
她鼻子一酸,滾燙的淚水忍不住滑落。
雷邢浩抬頭,忽見柳雁沄正淌著淚望著他,一時悲喜交加,卻又礙于她渾身是傷,不敢抱住她。
「你這女人……想嚇死我嗎?」他伸手揩去了她臉龐的淚。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稍微一動就渾身刺痛,好難過。
「如果你是故意的,我現在可能已經到陰間找你了。」受傷的人竟還在道歉。
「胡渣——」她心疼地看著雷邢浩滿臉胡渣,鼻子一酸,險些又落下了淚。
「不準哭。」端來一杯水,見她眼眶又紅了起來,雷邢浩生氣地命令。「受傷的人沒資格哭。」
「誰才有資格哭?」是他嗎?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她卻看見了他充滿血絲的眼。
「醫生說你有腦震蕩,右手及右腳都骨折,必須好好休養。」他轉移話題。
柳雁沄咬了咬下唇,皺眉望著雷邢浩。她真的想沉睡,至少沉睡了,能一直伴在他身邊。清醒了,又要面對抉擇,在恩情與愛情間選擇其一。
「我沒事,我想回台灣。」
「你必須好好休養。」他怒視著她。
「我……想回台灣。」
她不能待在他身邊,在他身邊,她只會貪戀他的羽翼,即使那是一對別人眼中的惡魔羽翼,對她而言,卻是最安全最溫暖的羽翼。
「在你從鬼門關回來後,想對我說的只有這句話?」
「那天早上我已經作了選擇。」她躲避著雷邢浩的視線。
「你哪里也不準去,只能待在我身邊養傷。」
「然後呢?等我傷勢好了,必須再養另外一個傷——你傷害方家所帶給我的傷害?」
「你現在是病人,不需要煩惱那麼多。眼底、心底只有我就好,難道不可以?」
「心留給你……留給你一輩子都可以,但我不能留在你身邊。」
他徒留她一顆心有何用?不能長相伴,愛情也只是神話,只能在虛無縹緲中捉模。
「即使你回到方家,也挽救不了方家的命運。」
「我不敢奢望改變你努力了十幾年的堅持,即使我不明白你的目的是什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方家,十三年的撫育之恩我無法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