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了,也難怪書恆會擔心,她剛才真應該先打通電話報平安的。柳雁沄對範惠琪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我就知道是你!方書恆,你煩不煩,一個晚上打了四通電話,你想被我告妨礙安寧嗎?」範惠琪不耐煩地玩著電話線。「現在已經在我家樓下了?雁沄嗎?是呀,一直在我這里。」範惠琪對柳雁沄眨了眨眼,暗示她回家別說實話。
柳雁沄聞言,已經站起身了。不過範惠琪卻比了個要她先別走的手勢。
「剛才為什麼騙你?沒為什麼,想騙你就騙你啦……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上來,我不想看到大情聖你的嘴臉。」因為看了會想揍你。「雁沄什麼時候下去?等我們聊完,自然就會下去了。」
惠琪是故意的,她只要看誰不順眼,絕對不會給對方好臉色。她和書恆的個性完全是天壤之別,所以對待她的方式也是南轅北轍。
「已經九點?哈!九點又怎樣,你以為雁沄還是小學生呀?前幾天我還和我的學生打電動打到十一點咧。」範惠琪說完,啪地一聲掛斷電話。
柳雁沄嚇了一跳。「你常掛書恆電話?」
「習慣就好,又不是第一次了。」
「都是我的疏忽,才會造成你的因擾,以後我會注意一點。」和雷邢浩那通電話講太久,手機後來真的沒電了。
「不關你的事,是方書恆自己缺乏安全感,保護欲過剩。他從高中開始就這樣了,雖然那時你的確需要人照顧,但是現在你已經長大了。最重要的是,他好像認定全世界就只有他夠資格和你在一起。」
書恆一向寵溺她,總是小心翼翼,深怕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雖然在他的保護下她常會喘不過氣,但她總是不斷提醒自己,不要辜負他的付出與關愛。
案母去世那時她的心是冷的,仿佛連淚也是冷的,是方家的人為她帶來了溫暖。
「不欣賞方書恆並不妨礙我們的友情,你不需要覺得為難。不過我還是要再嘮叨一次,愛情和恩情不一樣,如果為了報答方家的恩情,莫名其妙就把自己嫁了,不就虧大了?」她一向對金錢錙銖必較,感情也一樣。
「我會想清楚的,你放心。」
「相片我替你收著,等你……等你想丟掉或是想收回去時再來拿。」反正她家客廳正缺一幅畫嘛,湊和著掛上去也挺不錯的。
柳雁沄臨走前再望了相片一眼,有一種生活似乎會起變化的預感。
「我幫你泡了杯牛女乃,喝完早點睡,別熬夜看書了。」放下杯子,方書恆又走到衣櫥,替柳雁沄拿了件外套。
「我還不累,才十二點而已。」其實剛才她不小心打了一下瞌睡,因為書本上的知識她一時無法了解。
「公司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現在治安不好,下班以後最好早點回家。」方書恆意有所指。
「書恆,我今天下班沒直接回家,你生氣了?」
「我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了?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即使在意她的去向,方書恆也無法坦白說出內心話。「雁沄,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為什麼這樣問?」腦海中竟浮現了雷邢浩的身影。
「還不習慣公司嗎?不需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如果無法適應你可以回家陪媽媽。雖然公司現在出了點問題,但我還有自信能讓你的生活不匱乏,你不需要強迫自己去上班。」
「書恆,你的意思是……」柳雁沄愣住了。
「只要你願意,你隨時可以辭去工作。」
「你希望我當個家庭主婦?」難道真如惠琪所言,書恆從一開始就不希望她出社會工作,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邊而已?柳雁沄有種嚴重的失落感,仿佛近日來的努力瞬間化為泡影。
「我只是怕你太累。」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何你在一開始時不對我說?」還是她太遲鈍了嗎?連惠琪都看得明明白白,她卻一點也看不透。
「我只是想讓你自己選擇。」
「你明知為了方家,我會暫時放下成為服裝設計師的夢想,到方氏企業上班。這段日子我很努力地學習,只想讓自己能早日盡一份心力,現在你卻對我這樣說,你認為我該何去何從?」
「‘暫時’放下服裝設計師的夢想……」方書恆喃喃自語。
每次看著雁沄興高采烈地談論著服裝時,他就有一種她會離他愈來愈遠的預感。
斑中時雁沄的生活沒有重心,除了範惠琪,她的生活除了他再無其他人;但是當她接觸到服裝設計後,一切都變了。她的世界變了,連帶地,他的世界也變了,仿佛被她遺棄了。
「即使你從不明說,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從事服裝設計。但是它是我的夢想,我認為每個人都會有夢想。」
「我也有夢想,在你來到我們家那年我就決定了。我告訴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保護你,讓你快樂。」
他的夢想是她,而她的夢想不是他,是他太傻?還是她太自私?如果保護等于快樂,為何她感覺不到快樂?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離開了,你的夢想該怎麼辦?」內心幾經波折,柳雁沄終于說出口。
他從不敢想像雁沄若離開了,他該何去何從。不想她離開他的身邊,所以他極盡可能的防範一切,卻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會從雁沄的口中說出。
「你要到哪里去?別忘了,爸爸媽媽都希望我們能在年底訂婚。」無法回應,方書恆只好舊事重提。「如果你願意,年底的訂婚可以和結婚同時舉行,爸爸和媽媽也有這個意思。」
每當無法回答她的問題時,書恆總是抬出伯伯和伯母。他從沒發覺,每當他這樣做時,就好像他們是一國的,而她,則成了局外人,不屬于這家的一份子。
「以前我一直很想問,大家究竟是把我當成女兒,還是未來的媳婦?」
方書恆一時語塞。「女兒和媳婦,都沒有差別,都是一家人。」
書恆總是這樣,總是怕她傷心,總是想保護她,所以,他不說會傷害她的任何實話。十五歲那年,她控制不了不安的情緒,沒來由地將書恆的房間弄得一團亂,但是伯伯和伯母責怪的不是她,反而是書恆,那時她就明白了,她在方家的地位不等同于女兒,他們不是以父母及兄長的身份來看待她。
「如果我不和你訂婚也不和你結婚,決定離開了,你會怎樣?」柳雁沄認真地望著他。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我會怎麼樣。」方書恆神色凝重。「如果我知道該如何自處,就不會總是害怕失去你,害怕你拋下我了。」
也許真正該被保護的是他。她只是提出假設性的問題,就讓書恆如此落寞,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離開了,書恆會怎樣呢?柳雁沄不敢往下想。
十三年前,書恆像天使般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心中充滿著無限的感謝,總是不斷地提醒自己,要懂得回報,不能傷害書恆,不能傷害方家的人。但是近幾年來,隨著大家希望她早日嫁給書恆的期盼愈深,她就愈感沉重。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尤其是你,書恆。你在我生命中的地位與一般人不同,我真的不想對不起你。」
「是我的努力還不夠。」
「不是努力不努力的問題,而是——」
「而是什麼?只要告訴我,我可以改進。」
「我也不知問題點在哪里,我只知道你對我而言十分重要,卻無法……」無法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