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不等他說完,沈洛寒即截去話頭——
「是你從我這兒偷去的。」
「我……」他抬起胸想辯解,但尚未出口已覺語塞。「我只是借。」
「哦,我懂。」她綻出嫣然的笑顏,態度友善極了。「你擅闖民宅,未經同意就把我的東西‘借’走,連歸還時也沒知會我一聲。這在我們台灣叫非奸即盜,在美國的專業用語則為非法入侵、蓄意偷竊。」
「你不會想告我吧?」阿迪看看四下無人,心想區區一個弱女子,威脅她兩句,應該就可以嚇得她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哦,你不提醒我,我倒忘了。」沈洛寒傻大姐似的搔搔後腦勺。「不過,我有一個更好的提議,明天早上十點以前,你將二十萬美金匯進我的帳戶,然後帶我去吃一頓大餐,跳個舞,晚上則上百老匯欣賞‘歌劇幽靈’,算是跟我賠罪。」
「你不是在開玩笑?」他該有怎樣適切的情緒反應?這個女人不但要他的錢,還明目張膽的勾引他。以他數百萬元的年收入,二十萬雖然算不上是個大數目,然而在被惡意耍弄一番後,即使只要他拿出一萬元他都要嘔得半死。「搞清楚,就算打官司,你也不見得打贏我。我們握有相當的證據,證明你的確有犯罪的意圖,逮你入獄將是早晚的事。」
「這樣啊!」沈洛寒口氣听來很驚慌,但臉色卻仍老神在在,甚至有點漫不經心。她故作苦惱地皺起秀眉,兩手拉著工作服上的吊帶,讓高聳的胸部昭然若揭。
阿迪的眼楮猶如遭受強烈的輻射光探照,霎時感到一陣蝕心的灼熱,從視神經慢慢燎原至每一個感官細胞。
最毒婦人心,千萬不要中了這女人的詭計。他理智地竊聲提醒自己,可一轉念又恨不得傾丐切熱情,將眼前這尤物緊緊抱在懷里,發泄掉連日來的疲累和鳥氣。
「好吧。」沈洛寒失望地撇著小嘴,道︰「既然你不肯和解,那我只好找律師跟你談嘍。」
「你連律師都找了?」果然是有備而來。阿迪一時的炫惑馬上恢復理智,重新氣呼呼地視她為妖女。
「對啊,他人就在樓下,我去叫他。」門只打開一條縫,阿迪即搶著沖過來將它合上。
兩人抵著木門近在咫尺,四只眼楮別無選擇地望住彼此。
媽的,該死的女人!阿迪恨恨地暗啐,因為他的心跳又無緣無故加快,快得令他腦門發脹,口干舌燥。
「你,」他舌忝了下干得快裂掉的嘴舌,艱難的問︰「你不是已經跟傅仲軒出雙入對了,為什麼還要,呃……」
「引誘你?」沈洛寒笑得天真又嫵媚。「美國法律又沒有規定未婚男女不能多作比較,再選擇一個最適合或最愛自己的人共結連搞。」
這借口根本是強辭奪理,從她口中說出來卻能那麼地理所當然。
阿迪忿忿地瞪著她,鼻中不小心沁入自她頸子溘出的馨香,大大地擾亂了他一向自豪的定力。
「為什麼需要二十萬?」他似乎有接受和解的打算。
「為了維持我往後六個月的生活。」沈洛寒眨著靈燦天真的大眼楮,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傅仲軒答應我,只要我的作品構得上神來畫廊要求的水準,就讓我在那兒開畫展。」
「你跟他在一起,不會只是為了利用他讓自己得以混出頭吧?」在紐約這人文蒼萃的藝術之都,有才華有能力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想出頭天,除了靠真本事,不耍點手段幾乎是不可能的。
沈洛寒以沉默代替回答。
此舉另阿迪自發性地作了一相情願的連想,這下子他對她的觀感有了超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沈洛寒的背景他查過,一名來自台灣鄉下的小康之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村姑。踏進紐約這吃人的都市叢林,難怪她會誤入歧途,難怪她要出賣美色為自己搏得一片天。阿迪的英雄主義被沈洛寒那雙黑白分明的水眸擾得飛揚勃發,一時之間差不多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好,我同意你提出的和解條件。」他倏地抓住她的肘子,湊進她的鼻眼道︰「明天晚上七點我會準時來接你,我的品味很高,吃一餐飯,看一場戲,並不表示你就能當我的女朋友。」
沈洛寒很受教地點點頭,「別忘了,明天早上十點以前。」
阿迪一愕。「說穿了,你最關心的還是那筆錢。好吧,我會準時匯進你的帳戶,不過,你千萬別是個拜金女郎,否則,我很快就會把你甩掉。」
「唔嗯。」她裝得像貓一樣苦惱。「明天見。」木門合上的下秒鐘,她馬上用雙手棉著臉,讓笑聲不至于大到穿出房門。
「真有你的。」丹尼爾從畫室的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錢拿了就好,你干麼要跟那種人糾纏不清?」
「錢是為你拿的,吃飯看戲卻是為了我自己。」一改方才的巧笑倩兮,她惱怒地把擋在腳邊的調色盤踢到角落去。
「想借此刺激傅仲軒?」丹尼爾的戀愛經驗最豐富了,鼻子隨便一嗅,就能聞到那股只存在真心相戀男女之間的醋味。
「我干麼刺激他。」提起他,沈洛寒就滿腔怒火。今兒要不是她早有準備,這會兒豈不是讓阿迪一把遠進牢里去。
被出賣的痛苦感覺,深深炙傷了她的心,甚至她整顆靈魂。
「愛得越深越濃越纏綿,就越受不了絲毫的打擊。」丹尼爾頗能感同身受地說,「你陷進去了,而且陷得比你自己想象的還要深。」
「我會走出來的。」沈洛寒嘆了兩口大氣,壯士斷腕的說︰「我已經約了邁可共渡這個周未,屆時我將會答應他的求婚。」
「不行,你已經不愛邁可了,怎麼還能嫁給他!這對他太不公平了,我反對。」
「誰說我不愛他,我只是……」說到此她已理不直氣不壯。「比較……呃,沒那麼愛他而已。」
「自欺欺人。」丹尼爾不屑地瞄了一眼傅仲軒那自大狂的畫相,感慨的說︰「我雖然不很清楚邁可對你們這份感情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態,但對你可是了如指掌,你呀,只是在每次換男友的空檔,把他拿出來啃一啃,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你們這算什麼?什麼也不是。還結婚呢。」
沈洛寒不得不承認丹尼爾的確把她剖析得很透徹。她這一連串賣弄風情的舉動,目的無非是為了報復傅仲軒,顯然他的份量在她心目中,遠勝過任何人。
是的,她是一跤跌進他精心設計好的柔情陷阱,非僅無力自拔,還摔得鼻青臉腫。
是她把傅仲軒帶到畫室來的,真正的泄密者是她自己,有什麼理由怪人家呢?要怪只能怪她意亂情迷,引狼入室。
「不要去傷害邁可,他盡避過度愚直,私心也重了些,但總是無辜的。」丹尼爾掀起一邊嘴角,陰險的說︰「倒是那個叫阿迪的狂妄份子,我贊成你去殺殺他的銳氣,教他知道狗眼看人低的後果。」
「他沒你想象的那麼好對付。」沈洛寒訕訕的說。
「所以你才不能跟他和太久,給予致命一擊後馬上撤手,把目標轉回傅仲軒,他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我跟他不會有未來的。」她悲觀地幽幽一嘆。「除非你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那幅畫還回去。」
「安啦,我辦事你放心。再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保證找個最佳時機,順利完成任務。」他信心滿滿的拍著胸脯。
又來了,每次看到他這副德行,沈洛寒就覺得前途是黑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