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提起袖角,小心地為她拭去唇邊的血漬。
「喂,好歹給句話,我快好奇死了。」
「目前只是懷疑而已,得經過證實才能確定。」躲開她詢問的眼神,遠眺闃暗窗外的蒼穹,低低喟嘆一聲。
「懷疑什麼?」他有事瞞她,是他們之間的交情還沒到達可以互相信賴的地步,抑或另有顧忌?
「懷疑你就是十幾年前失蹤的寶嘉公主。」
嗄!?玉玲瓏呆楞半晌,接著縱笑不已,「這個笑話不好笑,換一個。」
「我是認真的。」殷之昊斂眉說著,「你在小樓見到的那幅似曾相識的畫像就是劉尚鴻的表妹,當今的皇後娘娘。」
「所以,我們受托尋找的女孩就是寶嘉公主?」她著急問道。
「沒錯。」殷之昊兩手搭往她肩上,滿懷歉意,「很抱歉,沒經你同意,就使計讓劉婉君頂替你,這實在是因為……」
「因為你舍不得我。」這番心意,她豈會不知。
「是的,我舍不得你離開,更舍不得你遠嫁樓蘭國和番。」
和番的確切意義是什麼,玉玲瓏一下子沒能馬上領悟。
「你是說,他們在十幾年後,突然急于找我回京,只是為了把我嫁掉?而且嫁給一個……你剛剛說和什麼來著?」
「和番,意即嫁往塞北蠻夷之地。」殷之昊木然地點點頭。
「原來只是為了利用我。」玉玲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當這樣一個空有富貴榮華的人質公主,還不如留在民間,自由自在的當個庶人。
「其實這並不是皇後娘娘的主意,是你外公,當今權傾一時的國丈卓太師。」
「當年也是他提議偷鳳轉龍,把我給遺棄的吧?」假使她猜得沒錯,當年干這檔壞事時,劉尚鴻篤定也參一腳,否則不會奉命來追尋她。
「不要難過。」殷之昊將她抱至懷里,溫柔地呵護,「人生總有許多不如意,多少風急雨驟你不也走過來了。」
「以前只嘆命苦,如今知道真相則多了一份心酸。」玉玲瓏把臉埋進他臂彎,忍不住低低地啜泣。
殷之昊抱著她,由著她哭個痛快,良久,才道︰「皇後娘娘給了你一筆巨款,暗示著,如果你不願認祖歸宗,隨時可以卷款逃逸。」
提起錢,她破碎的心才稍稍撫平一些,算她娘還有些良心。
「多少?」
「五萬兩。」
「這麼巧!」跟他答應給她的一樣多,玉玲瓏欣然地破涕為笑,只是笑中依然有淚。「那我們還等什麼?快走呀。」
「去哪?」
「天涯海角,你上哪兒我就上哪兒。」她以超快速度換掉身上累贅的羅衫,臨行猶不忘把那一箱黃金扛在背上。
至于她是否真為寶嘉公主,已經不重要了,從來不曾擁有過的東西,失去了也不覺得可惜,況且,玉玲瓏這名字雖然有點沒氣質,卻讓她活得精力充沛,逍遙自在,也沒什麼不好呀。
殷之昊一徑地噙著笑靨,望著她喜形于色的嫣容,心底微微地有些波動,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本來他還想提議她去見皇後娘娘一面,畢意她是她的親娘,但,繼而一想,當年皇後娘娘狠心拋下她,母女之情已淡薄如水,而今相見只是徒增彼此傷懷罷了,而且找到玉佩也沒有任何意義,反正真正身世已知曉。
況且,這一見,劉婉君冒充公主的事,豈不就給拆穿了,因此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
他們連夜奔出京城,來到岷江畔時,玉玲瓏因多日未曾進食,已累得兩腳發軟,站都站不穩。
殷之昊見狀,馬上展臂扶持,「你怎會羸弱成這樣?」擁著她軟柔的身軀,嗅聞她醉人的沁香,心底驀地涌起澎湃的情潮。
「因為想你……」話聲末歇,腦子已垂軟枕在他胸前,勉力抬首,正好迎上他焦灼熱切的雙瞳。
「怕我賴掉你的五萬兩?」都到這時候了,他說話仍酸溜溜的。
「對哦,你還欠我五萬兩。」累得四肢無力了,談到錢,她立刻容光煥發,都該怪紫姨把她燻得一身銅臭。「這樣加總起來,我就是名副其實的大富婆了,以後只要靠放高利貸過活,咱們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放高利貸?」她就不能想點比較能抬頭挺胸的行業嗎?
「不然開妓院也行,這行我最熟了,喏,我們先買一棟樓,給它裝潢得美輪美奐,再找二、三十個姑娘,和七、八個煮菜燒飯的姨娘。抽成是這麼算的,如果是賣笑不賣身,那就是七三拆,如果是……」
唉,殷之昊實在听不下去了,彎身將她扛到肩上,一會兒昂首闊步,一會兒御風而行,不到一個時辰,來到一座門口立著石獅的宅院前,他將她改抱進懷里。
門口負責站崗的侍衛一見到他倆,馬上打躬作揖,復飛奔入內。
殷之昊沒理會他,兀自抱著玉玲瓏往大片栽植著綠油油草地的內院走。
黃昏的霞暉自雲端發出五彩光芒,將整座□紫嫣紅的林園烘托得金碧輝煌。
婉蜒的長廊自大前門迤邐延伸至花廳外,殷之昊遠遠地听見爭相奔至的雜沓足音,眉頭微蹙,忽縱身掠向琉璃屋瓦,行經數個金色斗拱,來到後花園中一間雅致的兩層樓宇。
好特殊的樓房!寬敞如深邃的大海,低垂的紗縵隨風款擺,輕拂著牆上的條幅字畫,引人無限遐思。
「這是你……的地方?」玉玲瓏躺在柔軟的絲質被褥上,渾身舒暢得恍如置身夢幻中。
「喜歡嗎?」殷之昊微微頷首,體貼地為她拉上被子。「慕雲說他動用公款私自買下這棟豪宅,是準備給我當聘金,送給飛天寨的押寨夫人。」
「哇,好厲害,當土匪居然也可以生財致富,飛黃騰達。」看來她這個小小偷得向上提升,從事多項經營。
「別瞎扯,慕雲是個理財長才,在他整治下,飛天寨已經擁有十六處商務分舵,以後我們不必再靠打家劫舍過活。」
「真的?」早知道他那麼富有,就該多跟他拗一點,區區五萬兩根本不夠看。虧啊!玉玲瓏忍不住啐罵自己兩聲。「那我的高利貸錢莊和妓女院不就可以同時開張了?」
「住口!全心全意地看著我。」他盛怒地撲向她,強壯而饑渴地俯身吻住她的唇,輾轉廝磨良久之後,才道︰「听著,從今爾後,你就是我殷之昊的妻,除了生兒育女,洗手做羹湯,你啥事都不用做,也不許做。」
「別凶嘛,我只是想多賺點錢貼補家用。你知道的,我從六歲不到就自己打工養活自己,一時間還沒法適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優渥日子。」
「由儉入奢易。」殷之昊半嘲弄、半疼惜地將她抱至膝上,一掌托起她羞澀的雙峰,貪婪地移近唇邊舐吮。「我眼看就要把你寵成一個佣懶、虛華、好逸惡勞的居家娘。」
「到那時候我就會變得又胖、又丑、又邋遢,你居心叵測。」不要跟你好了,壞男人。
殷之昊賊賊一笑,許是忍抑得太久,體內有股躁氣不斷發酵鼓脹,匯積成一股窮凶惡極的需索。
「我喜歡變成任何模樣的你,但得開除掉小偷、鴇娘和錢莊掌櫃。」他一只手已解開她衣衫上的盤扣,將她放置在水藍大床上,旋即欺身而上。
「我們……才剛到,不該先去見見其它人,或稍作休息嗎?」她現在又餓又累,實在不適合這種既傷神又耗體力的活動。
「抱歉,我等不及了。」他們一路從天寶禪寺趕往京城,又回到這里,過于長久的忍抑和等待,促使他的幾乎達到臨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