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想吃罰酒?」殷之昊邊穿好衣服,邊把銀票統統塞進袖底。「這筆贓銀算你賠給我上回的損失,利息就免了。」
「什麼!?」玉玲瓏尖拔著嗓子以示不滿。
「嘴巴閉起來,听我把話說完。」臭婆娘,大呼小叫的,害他所有興致都消散無蹤了。「我曾跟你提過合作的計劃還記得吧?那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你一定要幫我完成它!」
「要是我不肯呢?」即便沒了這些銀票,她也還有一整箱的珠寶可以去挖,誰希罕跟他合作勞什子鬼計劃。
「如果你還有一點人性和良心,就會陪我去尋找那個可憐的女孩。」殷之昊把劉尚鴻委托的信件內容,一五一十地跟她說了個大概。
「我是小偷,人性和良心這兩樣東西我踫巧都沒有,抱歉啦。」那女孩再可憐也不比她慘,要她去同情人家,那誰來同情她,解救她呢?
「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殷之昊怒意橫生地拉下臉,「好話說盡以後,我通常采取的手段是嚴刑逼迫。」
他的魔掌一擒住她的臂膀,玉玲瓏即刻作最後的喊價,「一萬兩,時限兩個月,死活不計!」
「五千兩,時限一個月,要活的。」另外補充兩大要件,「你不能單獨行動,不管遇到任何情況都得听我的指令行事。」
條件雖然不如理想,但勉強尚可接受。
玉玲瓏衡量目前的形勢,估算安然逃離的機會幾乎等于零,與其和他硬著反抗,不如以緩兵之計,走一步算一步。
「好吧。不過恐怕口說無憑,你得先立個借據,保證欠債還錢,絕不食言。」這樣只怕也還不夠保險,但是在她尚未想到更好的法子以前,只有暫時如此了。
「沒問題。」這女人,自己是個賊,所以防他也防得像個賊,實在可恨。「等我把這些銀票平分給弟兄們之後,咱們就上路。」
「這麼快?能不能等我一兩天?」她總得跟她娘說一聲呀,此外于長弘那兒也必須給個交代。
「你還有事?」而且篤定不會是好事。
「唔,我答應了我娘,要先嫁給于長弘的……」
話猶未了,殷之昊已暴怒如狂,猙獰地沖著她張牙舞爪。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現在就去把于長弘砍成肉泥。」旺盛的火苗一下竄到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異常嚇人。
凶什麼?「你又不只我一個女人,發這麼大火干麼?」玉玲瓏惶惑地睇著他深邃如海的眼,低聲問︰「你真的愛上我啦?」
「沒有。」就算有,他也不會在這時候承認。「只是我不高興別人染指我的女人。再說,你嫁給于長弘根本是自投羅網,放眼天下多的是既富且貴的公子哥兒,哪個不好,偏挑上那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人。」
「真的嗎?改天你幫我介紹幾個。」
「嘿,越說越不象話了。不要爭辯了,于長弘到處找不到你,很可能重新尋回這里,咱們走吧。」
「真的不行嘛,我在離開之前必須先幫我娘弄一筆養老金,供她和我爹安享余年。」
這等孝順的話,從一個惡貫滿盈的賊女口中道出,听起來份外刺耳。
「我們只是去找個人,又不是上戰場出生入死。」有必要這麼悲觀嗎?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娘昨兒個告訴我,我不是她親生的女兒,以後不必再回去找她。不過,因為她養了我五年半,總該有點報償,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向于長弘騙婚的主因。」
「五年半?我不懂。」
「是啊,我五歲半就被賣到妓院當童工。」玉玲瓏想用無謂的瀟灑掩飾內心的欷吁,但眼中的淚珠卻泄露她堅強的外表下,其實也有脆弱的一面。
殷之昊怔楞了好一會兒,直到清楚感受到方寸間那抹揪疼才回過神來。
「你娘根本枉為人母。」對待這種無情無義的東西,她居然還願意做如此重大的犧牲,足見她這個人……頗值得討回家當老婆。頓時,殷之昊對她的觀感大幅逆轉,快臨界滿分邊緣。
「可,要沒她,我早死在荒郊野外了。」她寧可干干淨淨來去人世,也不要欠著一份薄情,留待下輩子牽牽扯扯,她的無奈和心酸,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于長弘不是等閑之輩,我不要你去冒險。」殷之昊掏出那疊銀票,遞還給她。
「我才不怕。」過慣了刀林劍雨的她,豈會把這點小險放在眼里。
「你是我的人,此刻我命令你,把銀票送回去,然後跟我一道走。」
「銀票給了我娘,你那幫兄弟呢?」原本是兩個我行我素、無牽無掛的人,怎麼這會兒變得諸多俗事纏身,真累人。
「再想辦法吧,你的問題先解決為要。」殷之昊催促她,要她速去速回。
「不怕我一定了之?」她嘲弄地問。
「即使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他眼中無意間流露的情意,觸及她心里最幽微的心弦。
「不要愛上我,我不值得。」
「也許吧,也許我們兩個都是最不值得愛的人,所以,最適合在一起。」
***
玉玲瓏返回天寶禪寺的膳房時,五更已屆,天空中曙色漸明,她悄聲喚起紫姨,把那箱原本埋藏在草叢中的金銀珠寶交給她。
「這箱寶物足夠你和爹痛快奢華過完下半輩子了。」幫忙拎起外衣為紫姨披上,她便催促她快快下山,免得留在這兒招惹是非。
「那于長弘呢?」睡夢中突然被叫醒,紫姨猶兩眼惺忪,神智混沌。
「反正你的目的是錢,管那麼多做什麼?」連同那六名從萬花樓臨時征調來的冒牌丫鬟一並叫醒,千叮嚀萬交代,要她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回頭或逗留,直奔山下回到各自的窩里去。
紫姨打開木箱一看,滿滿的珠寶都是一等一的貨色,全部加起來,總價值遠遠超乎想象,她心中不由得大喜。
「那……為娘的,這就走嘍。」縱然鐵石心腸,面對這般慷慨相贈,也不免愧然生嘆。
「保重了。」玉玲瓏一向受不了婆婆媽媽的道別方式,她可沒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以應景,揮揮手便把臉轉開。
「桃……呃,玲瓏,」紫姨欲言又止,考慮了一下下,方艱難地啟齒,「娘有件事一直不敢告訴你。」
玉玲瓏聞言馬上皺緊蛾眉,「別告訴我,你又有新的計劃要我幫忙。」
「不,不是的,我是……」
「平常不是挺干脆的嘛,在這節骨眼你拖拉個什麼勁?」急死人了,要是那李存善發現寶物失竊,要求寺方關閉大門徹查,就完蛋了。
「是這樣的……我……你那個生母,她……其實也不是沒有給你信物,而是被……我和你爹給……當掉了。」
「什麼!?」難得母女倆心乎氣和的講幾句話,這會她又不得不橫眉豎目、怒火沖天了。
「就知道你會光火,所以我才一直沒敢告訴你。」紫姨唯恐她火爆脾氣一發不可收拾,忙抱著木箱躲到門邊去。
「是什麼信物?」她咆哮地問。
「這……是個玉佩。」戰戰兢兢的遞上一張發黃陳舊的當票,紫姨立即抱著木箱,三步並作兩步倉卒而去。
玉玲瓏見她那沒擔當的孬樣,猛一咬牙,能做的卻只有搖頭嘆息。
攤開那稍微一用力就可能裂成碎片的當票,她努力認出上頭已然月兌落的鉛字,「上發當鋪,癸卯年,臘月十八」。
捏指一算,那不就是十八年前,她剛剛出生的時候。
此地不宜久留,快閃!
「玉姑娘!」這聲叫喚不啻來自幽冥地府,令她一顆心直接跌進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