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中惟一清醒的是李雄飛,他的眼光自始至終不曾飄向杜雪燕,心思卻緊緊鎖在她的一顰一笑。李靖尚可借酒澆愁,他呢?他該用什麼來麻醉自己?
第十章
酒,真的是穿腸毒藥。
他是個習于縱情隨性的人,醉成這副德行,實在有損他酒國英雄的美名。
記得曾有人說過,傷心的人容易醉倒。唉,那可惡的臭婆娘的確讓他肝腸寸斷。不值得呵!
李靖在陽光的照射下,刺痛地拉起被子遮住充滿血絲的眼。「該死,誰把窗簾拉開的?」
「我。」陸少琪雙手端著裝了七分滿熱水的臉盆,面無表情的來到床邊。
李靖一瞅見她,馬上撇著嘴,「你不趕緊回美國去,還賴在我家干麼,吃免錢飯啊?」
陸少琪不怒反笑,因為李雄飛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說了。她怎麼也沒料到歐里德一派斯文,口口聲聲嫉惡如仇,竟會做出那樣教人齒寒的事情來。「是啊,華屋巨宅,錦衣玉食,這麼好混的地方,不待白不待。」她扭干毛巾,覆在他臉上。
「哎!你想悶死我呀?」李靖不知好歹地把毛巾抓下來,丟回臉盆去。「走走走,我這個卑微低賤,殺人不眨眼的惡棍,承受不起你陸大小姐的服侍。」這句殺人不眨眼,他是從歐里德口中得知的。
陸少琪當然知道他和歐里德已經結下不共戴天的仇怨,這幾句譏消的話,她听得再刺耳,也得捺著性子咽進肚子里去。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好脾氣地把毛巾重新擰好,遞給他。「男子漢大丈夫,當能寬宏大量,饒恕別人無傷大雅的芝麻小錯呀。」
「哈!沒想到你長得品貌端正,竟然滿口歪理。」李靖狠狠捏緊她的鼻子,將她整張俏臉拉到眼前,吻住她的櫻後,舌尖直竄而人,以近乎蹂躪的需索吮吻與她熱烈綢繆。
約莫過了一世紀那麼長,他才百般不舍地抬起眼,緊緊盯著她一瞬也不瞬。
「原諒我,好嗎?」陸少琪的唇瓣讓他狠吻得幾乎要滲出血絲來。
「那豈不太便宜你了。」他一向崇尚受人點滴必泉涌以報的處事理念。
「很簡單啊,你可以罰我以後得做牛做馬,餃草結環。服待你一輩子。」陸少琪倏地坐上他的腿,兩手環向他的頸子,討好地涎著臉吟吟地笑。
「這算是在向我求婚?」李靖開始拿喬了。
陸少琪俏臉頓時一紅。「如果你不嫌棄,我今兒就請媽媽跟老女乃女乃下聘。」在美國住久了,她根本搞不清楚嫁妝和聘金有什麼不同。
「下什麼聘,要我入贅呀?」李靖開始懷疑她的誠意和居心了。
「反正是我們兩個人結婚,下嫁和入贅有什麼分別?」她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無所謂地聳聳肩。
「天差地別。」他扯開喉嚨嚷道。罷了,跟這個「都市聳」講也講不通。李靖深長地一嘆,忽地坐直身子,表情一斂,嚴肅的道,「听好,對我們這段情,我是絕對認真的,也因此,我希望你在作任何決定以前,
都能夠三思。一旦成了我李靖的妻子,就必須三從四德,從一而終,而且要至死不渝。」
「三從四德是什麼!」這名詞對她而言太陌生了。
「就是丈夫的話要听從,丈夫做的事要跟從,縱使丈夫偶爾有錯,你也必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盲從。」
「什麼?!」這算哪門子歪理啊?須知她可是學有專精的知識份子,要她從此變成一只任人牽著鼻子走的驢子,豈非太不人道了。「不想娶我就算了,別瞎編這些可笑的家規。」
「剛剛是誰說要做牛做馬孝敬我的?」見她把臉拉了下來,李靖干笑一聲,壞壞地把嘴湊近她的水頰,恣意磨蹭。
「你好壞。」陸少琪躲開他的唇,兩手捧著他的臉,一反嗔怨的神色,憂心地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要借酒澆愁,‘浪子’雖然沒了,我們可以從頭來過呀。即使你真的一無所有,也還有我呀。」
「你要我吃軟飯?」別笑死人!他李靖錢是沒有,骨氣可絕對不缺。
「不是,我要你知道,我永遠支持你。」
「這是你的真心話?」老實說,他對她的信心已快降至不及格邊緣。
「蒼天為鑒,日月為憑。」陸少琪心想,倘使他再要心存疑慮,她就要把肥皂劇里那套老掉牙的毒誓搬出來照本宣科了。
「好,我就姑且給你一次機會。不過,咱們先約法三章,將來你要是再胡亂听信讒言,誤會我偉大崇高的人品,就別怪我三妻四妾,流連花街柳巷,弄一堆子子孫孫回來讓你養。」
「我好可憐喔。」她口氣酸不溜丟,明知他是戲謔多過認真,心里仍是氣得半死。這氣有一大半是來自她自己,她太在乎他了,原本灑月兌的本色被他一克,就變成懦弱無能的小女人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百分之百的誠意份上,趕快起床,洗個澡,換一套干淨的衣服。」
「做啥?」他懶懶地把頭埋入她的秀發里,貪婪地汲取那淡淡的茉莉花香。
「陪我到機場接我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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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少琪瞎掰的技巧真是愈來愈高明了。李靖臉上
的瘀青紅腫,給說成是為了將她救出火場,奮不顧身的結果,引來她父母對李靖贊不絕口,原本擔心的誤解和反感似乎根本不存在。
「歐里德呢?他答應要來接我們的。」車子行至麻豆交流道,陸父才突地問。
「他……」陸少棋才開口,李靖就按住她的手,示意由他來解釋。
「他回美國去了。我們兩個開誠布公的懇談過之後,他發現我和少琪在一起確比他還適合,就展現君子成人之美,給了我們最誠擎的祝福。今兒一早就搭機返回舊金山了。」
「真的?」陸父半信半疑地望著李靖。「歐里德是個頗難纏的對象,你能讓他心悅誠服地把少琪拱手讓給你,不簡單啊。」
「是啊!少琪到台灣不久,他曾到家里找過我們,言談之中對你很不諒解。」陸母對李靖頗為欣賞,不時噙著笑容瞅著他。
「情敵嘛,這是在所難免的。」他好風度地說,「由此可見,歐里德確實對少琪用情很深,我可以體諒他的心境。」
「瞧,多懂事。」陸母撞了一下陸父,笑意更濃了。
相較起來,陸父則慎重且實際多了。「那你呢?你對少琪又是怎麼一個心思?」
「放心啦,」陸母趕緊替李靖說好話。「他既然肯冒死救出我們少琪,就必然會全心全意待她。我相信,少琪嫁給他一定可以過得很幸福。」
陸母這段推心置月復的話!反倒令李靖春風得意的笑臉,一下沉凝得幾近嚴肅。
能嗎?他憑什麼給陸少琪幸福的保證?
學業未完成,惟一的資產付之一炬,空有龐大的家業卻沒有一分一毫是他掙來的。
他瞟了眼始終濃情蜜意望著他的陸少琪,雙肩的重擔忽地沉重了起來。
身為一個男人,他有責任也有義務給心愛的女人豐衣足食的保障。
驀地,唱片公司老板的提議浮現他心頭。也許現在正是他闖出一片天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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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陸家兩老,並委任李雄飛充當導游,帶兩
位老人家游山玩水兼吃吃喝喝,為他盡地主之誼及半子的孝心後,他即窩進臨時租來的工作室里,沒日沒夜的工作,將他這幾年來所有創作的詞曲匯集成三張CD,一並送交給唱片公司的老板朗亞鈴。
這位郎老板自從和副理在「浪子」听他唱過一次歌以後,就對他情有獨鐘,前前後後不知親自到台南來過幾趟,只希望能夠簽下他,成為旗下的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