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一名素衣布服的女子迤邐來到,手中拎著一只飯盒,遞予封華。「來晚了些,你餓壞了吧?」
「沈凝香?」這使寒奴更震撼了。「你們……」
「是豫爺作的媒,他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呢!」沈凝香笑逐顏開地望著寒奴,「你好像很累,是不是身子違和,要不要我幫你雇輛馬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我想……到處逛逛。」
是她听錯了嗎?以狠戾驃悍著稱,讓世人聞之喪膽的豫鷹揚居然原諒了挑釁他的人,甚至作起媒來。他的改變所為何來?其中是否也包含了某種「愛」的因素?
第十章
「怎麼回事,看你失魂落魄的?」老樹精滿足地打了一個飽一嗝,趁著路上行人不注意時,從身上摘下一根小樹枝剔牙。
寒奴呆滯的眼神飄到遠遠的街底,答非所問地道︰「你拿給我的毒藥很毒嗎?」
「呃……那個啊,那個呃……是,很很……」老樹精支支吾吾地閃爍其辭。
「很怎麼樣?你快說啊。」
「哎,都已經決定離開了,你還想那些干麼?」
「你有毒藥,應該也有解藥吧?」寒奴把眼光移至他臉上,緊張的問。
「那……那是當然的嘍,你問這干麼?」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寒奴沉重地喟然一嘆,「幫我把解藥送去給他,我……我不想報復了。」
「怕孩子將來沒有父親?」其實老樹精知道,理由當然不只如此,這跟她執意非走的原因一樣,她是愛得太深,以致連回頭的機會也沒有了。
寒奴自嘲地搖搖頭。「怕錯上加錯,罪孽深重。我的悔悟是不是太遲了?」
「能悔悟就是好,天帝若是知道了一定非常開心。」老樹精狡黠地仰頭詭笑,如果她知道自己給她的「精靈散」根本不是什麼毒藥,而是舒肝養血的補藥,不知道會不會跟他絕交。
但此舉寒奴並未注意到,她正專心的感傷著。
大街上,不時有受過寒奴施恩相助的人前來和她寒暄話家常,有的甚至抓了雞鴨硬要她帶回去炖補。
「唔,你這趟人間行積了不少陰德。」
「用的都是豫鷹揚的錢,我不是存心積善,是故意用來氣他,想敗光他的家產,只是力有未逮,他簡直富可敵國。」她又自嘲的一笑了。
「這是他的福報。」老樹精先知先覺的說。
「他那麼壞的人也有福報?」
「嘿,別忘了他已經經歷了九世,這九世是多麼漫長的歲月,足可改變一切。誰像你,一命到底,到現在還不肯忘卻前塵,徒惹煩憂。」
兩人邊走邊聊,轉眼已來到市集以西十幾里的斜坡林地。
「寒奴。」身後傳來叫喚聲,她愕然回頭,兩柄利劍同時架在她頸子上。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強搶民女?」寒奴發現除了那兩名大漢外,四周還圍上來一群打手。
「誰教你是豫鷹揚的女人。」豫重鏈趾高氣揚的從後頭走了上來。上次沒能用美人計撂倒他,他便偷偷派了人混進他的僕奴中,經過密報,這才得知豫鷹揚的女人離開陽羨城,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你們想干什麼?」老樹精空有一身好法力,卻礙于天律明文規定,絕不可在凡人面前展露法術,而束手無策。
「邀她到寒舍作客幾天。」
「我不去!」寒奴動了子,另外五、六把劍又架了上來,讓她走投無路。事到如今,她也顧不得天律了,兩指成訣便要施法,但試了幾下卻一點作用也無。
「這恐怕由不得你。」豫重鏈陰陽怪氣的笑道︰「你不用害怕,抓你只是為了引誘豫鷹揚到梅嶺敘敘舊,別無他意。」
放屁!如果只是為了敘舊,何必使出這麼卑劣的手段。豫重鏈對豫鷹揚恨之入骨,寒奴豈會不知,只沒料到,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選在這時候找來,而且還拿她當餌。
「老樹精!」眼下惟有他能救她了。
「別怕,我剛剛卜了一卦,是為山風蠱,乃轉禍為福的意思。」
「什麼節骨眼了,你還卜卦?」寒奴簡直要吐血。這老家伙一定是害怕千年的道行破功,居然見死不救。「快來救我。」
「好好好,我馬上去通報豫鷹揚。」話才說完,倏一聲已不見人影,讓豫重鏈那伙人嚇得臉色發白。
「趕快把她帶回去!」他把陷阱設在離這兒二十里遠的風陵渡,萬一豫鷹揚提早趕來,那就慘了。
???
大廳內彌漫著一觸即發的強大風暴。豫鷹揚霍然從太師椅上彈了起來,直指老樹精的鼻子。
「她被擄走了,你不在第一時間內去救她,竟有臉跑來跟我求救?你還算不算是個男人!」
「是是,你罵得好,我的確很歪很沒種,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基本上他連「人」都不是哩。「請看在我這麼沒用的份上,快去救寒奴吧,她懷有身孕,以致無法施展法……呃,武功。」
「哼!」水性楊花的女人,這是她的報應,他為什麼要去救她。
豫鷹揚的念頭只延伸到這兒就峰回路轉了,連吆喝範達他們都來不及,就提劍拔身奪門而去。
「主人,小心陷阱!」旋踵追出的範達急得大吼,奈何他話猶未歇,豫鷹揚已一陣狂風似地消失在山丘的那一頭。「我們快去支援。」勇立已招來大批徒眾,緊追其後。
到了城門口,一名護院匆促跑來報告,「柏爺已經派人追上去了,他說要咱們先在城中守候,以防豫重鏈趁我們人去樓空,殺了進來。」
「這倒是,幸虧柏平想得周到,否則我們很可能中了豫重鏈那奸人的詭計。」範達引領望向城外漫天揚起的塵土,心里無限忐忑。
但願豫鷹揚和寒奴都能平安歸來,也但願老天爺保佑他倆能冰釋誤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
豫鷹揚趕到山坡外時,已看不到半個人影,見一株梨花木的樹干上懸了一塊布條,上面寫著——
想要你的女人活命,就到風陵渡來。
豫重鏈
「小人!」豫鷹揚憤而將布條揉成粉碎,騰空躍上樹頭,預備再度御風而行。
不對,自從上回和豫重鏈一別至今已數個月,兩人未曾聯絡也沒有往來,他怎麼知道寒奴是他的女人?而且無巧不巧地選在她離家的當天就將她擄獲,這當中一定有人在搞鬼。
他腳步照樣快如風馳,但心緒已慢慢沉澱。風陵渡轉眼已出現在不遠處。
「主人。」柏平率領數十鐵騎已上了橫跨在兩座聳立山嶺之間的長形吊橋,一見到豫鷹揚,馬上喜形于色地道︰「豫重鏈就躲在對面的雜樹林里。」
「噢?」豫鷹揚望著他,一時疑竇叢生。柏平的輕功幾時變得這麼厲害,好得連他都及不上。「你派人過去打探過了?」
「不是,我們到達的時候,他們才匆匆躲了進去。」柏平的神色有股不明所以的緊張。
「真的?」如果只是他一個人趕至那還說得過去,帶領這麼多人,猶可趕在他之前,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豫鷹揚立在橋頭,定定地看著柏平。不可能,他們一同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可算是赤膽忠誠,義薄雲天的主僕關系,他不可能出賣他的。倘使他早有二心,也應該會有跡象才是,他不可能毫無察覺。
「依你之見我們現在該如何因應,才能將寒奴救出?」豫鷹揚故作不解地問。
「主人先留在這兒,待我率領六名鐵騎進去探個虛實,再作打算。」柏平說話的口氣義無反顧,實在不像圖謀不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