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重鏈一定恨死了豫鷹揚這個堂弟。巧婦如何伴拙夫?珍妃眼犯桃花,邀請豫鷹揚前來赴宴,若非別有目的,那十成十就是引狼入室了。並且,一次猶不止引來一只哩。
被安排住在西廂傲情軒的陽羨城主僕,由于旅途勞頓,早早便熄燈就寢。然而,這群習于枕戈待旦的武者,單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從寤寐中警醒。
範達移步到窗台,見那窈窕身影停佇在主子房門外。
「不守婦道的女人。」柏平也無聲來到範達身側。
「據說她出身青樓。」勇立悻悻地拉上窗縵,「和豫重鏈臭味相投當了夫妻,本不足為奇,但這女人從良不到一天一夜,主意居然打到主子身上來,真是忝不知恥到了極點。」
「無所謂,主子要她,她就是天上的星、至美的花、掌上明珠,但那維持不了太久。」範達對珍妃違反倫常的舉止倒是不那麼在意,橫豎主子喜歡一個女人從來沒超過三個月。嘗鮮是男人的通病,主子的痼疾。
一陣敲門聲傳來。
「什麼事?」勇立開門問。
「鷹爺請三位前去夜宵。」小廝恭謹答完話徑自離去,低垂的頭始終沒有抬起。
???
偌大的寢房內,燈火昏暗迷蒙,掩掩映映,如夢似幻。
豫鷹揚精神依然振爍,坐在鋪了軟墊的太師椅上,前面一杯香濃的雨前茶,手里持著一根黝亮的獸毛,身畔倚著一位美人。
「這根是什麼動物的毛。」珍妃挽著他的臂膀,整個身軀幾乎陷進他的胸膛,嬌羞無力。
「狼。」他坐在那兒把玩著那根獸毛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即使珍妃深夜探訪,也沒能轉移他太多的注意力。
「它有什麼特別,讓你目不轉楮地直盯著它瞧?」珍妃伸出青蔥似的柔美,想把獸毛搶下來,卻被豫鷹揚攔住。
「嫂子深夜來訪,不怕旁人道長論短?」像收藏一只珍貴的寶物,他小心地將獸毛擺進一只朱漆的木盒中,安放于櫥櫃內。
「我肚子餓了,想找個人陪我夜宵,難道這也犯法?」語音才落,門外即響起叩門聲。
「誰?」
「範達。」
珍妃懶懶斜倚的身子,下意識地扳直,莊重地望向門口。真是殺風景的不速之客!
「進來。」見爾等三個大漢昂立門口,豫鷹揚詫異問︰「這麼晚了,你們不睡覺,跑來這兒干麼?」
「我等……」範達剛開口,珍妃預先吩咐的廚子已端進來四小四大,共八道佳肴。
背著新婚夫婿幽會,還這麼名目張膽,這女人不簡單。範達意味深長地望向豫鷹揚,他面上只是含笑,非常寫意地享受珍妃的柔語溫情。
「你們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來吃點東西吧。」
廚子準備的菜色有金錢桃花、紅葉鴛鴦、銀牌玉勾、紅油明蝦和筍片、抄手、堅果、女敕芽。每一道都香味四溢,教人垂涎欲滴。
第三章
寒奴靜悄悄地來到東廂華麗的寢房,用手沾了點唾沫,把紙窗戳破一個小洞,目光湊了上去,只見豫重鏈在暗夜中倏然睜開眼,迅速坐起。
他放著大覺不睡想做什麼?寒奴困惑地蹙起秀眉,目光隨著他來到房外,直奔前面大廳。
按此推論,珍妃寅夜偷出牆圍,並不是背著豫重鏈,而是他兩人為掩人耳目,所合演的一出戲碼。有意思!
她原料想今晚應是個下手的大好機會,因為安南樓舉坐上下喝得酩酊大醉,守備松散,誰也不會注意到她,但似乎有人想捷足先登。
不行,豫鷹揚的命是她的,誰也不許從她手中奪走。旋身潛入廊後,再出現時,朦朧月影下照映的是一名容色誘人的美男子。
和樵夫學著做了扒手,從人類那兒弄來不少銀兩後,她買了把削鐵如泥的鋒利匕首。把它藏于軟靴中,蹬足躍上屋脊,碎步躡足往西廂疾行。
咦!廚房為何燈火通明?哇,好香,這廚子好大的興致,子時將盡,他還在這兒揮汗如雨。今兒鬧了一整天,她猶未能好好吃頓飯呢,下去先飽食一頓再說。
想著,寒奴輕悄的來到伙房。
「誰?」話聲一揚,菜刀同時飛向後方。「嘟!」一聲,膽戰心驚地插在門楣上。
廚子好敏銳的耳力,寒奴方才移近的腳步,趕緊退往花叢。不給吃拉倒,干麼這麼大火氣,真是的。
???
菜香襲人,惺忪的睡意一消而散,晚宴上已飽食八分,現在竟又有了饞念和饑腸。
範達、柏平和勇立都是昂藏七尺之軀,然而這般相貌堂堂的人,見了豫鷹揚仍是必恭必敬,沒得到命令,椅子也不敢坐,只是垂手隨侍在旁。
珍妃換到雲石桌上一隅,靜睹眼前這四名出眾的男人。豫鷹揚並非特別俊美倜儻,但他自有一股懾人的氣韻,和非凡的威儀還有一雙如獸般陰驚的眼隨意一瞥,就教人打從心底泛起駭意。
「坐吧,不必拘禮。」
範達等人依言,順序入席。豫鷹揚風流快活時刻,極不喜歡受到干擾,今兒為何特地邀他們前來?三人心中均是一片納悶,但又不便開口,只得埋頭猛吃。
「有菜不能沒有酒。範達,去取一瓶竹葉青來。」
「不用了,廚子一會兒就送來。」珍妃設想得很周到,這頓夜宵就像一場預約的飯局。「可惜,安南樓雖大,這美酒卻少得可憐,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小壇女兒紅,怕不夠分給大伙喝。」
這段話擺明都在責怪範達他們不識相,好好的覺不睡,卻跑來破壞人家的好事。
只可惜,他三個原是一介武夫,耿直地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無所謂,我三人吃點東西就行了。」
「東西也不太夠呢上她殷勤地為豫鷹揚布菜,擺碗碟,故意不理會他們。」
「既然如此,我們換個地方。」豫鷹揚霍地起身,珍妃驚叫了聲,她的手的擺在不該擺的地方,忽地重心頓失,身子一傾,差點倒向桌邊。
「換,換到什麼地方?」以她現在的身份可不適合太招搖呀。
「杏花樓。」他一直保持沉默,是不想讓她難堪,豈知這女人如此氣量窄小,他當然也就不客氣了。天涯保處無芳草,美婦于他多如過江之鯽,他何曾獨鐘于誰?
「酒來了,酒來了!」小廝大概算準了時間,在最尷尬的時刻進來暖場。「這是引自西疆釀存十五年的大黃酒,香醇濃洌,大家快來嘗嘗。」
「怎麼是你?你叫寒奴對吧。」珍妃狐疑地瞪著她,「張廚子呢?」張廚子可是她從青樓帶出來的炒煮好手兼心月復。「他臨時拉肚子,蹲茅房去了。」寒奴沖著珍妃一笑,「難得各位好興致,就讓奴才我來伺候各位大爺吧。」她一面笑,一面把酒杯斟滿。
「剛才就是你來告訴我們說——」範達話只說到一半,寒奴手中燙得熱呼呼的酒,一下全灑到他領口去了。
「哎喲,真對不住,大人饒命,小的該死。」她拿著抹布拚命往範達頸子抹,搞得他臉紅脖子粗。
「你的確該死,」珍妃老大不悅地把酒壺搶過去,翻飛的吊梢眼一瞟,馬上發現那不是她要的酒,「二爺是多麼尊貴的身份,豈可喝這種來路不明的酒,快去張廚子那把酒拿來。」
「不必,夜深了,明兒再喝吧。」豫鷹揚端著撲朔迷離的眼睇向寒奴。
「對對對,酒是穿腸毒藥,還是少喝為妙。」寒奴始終不願正眼迎視他,一徑地裝瘋賣傻。「哇,這菜看起來好好吃哦,我可不可以……」
「不行。」
「自己找個位子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