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尚有佳人相候,催他急急回轉,但前腳才跨出一步就動彈不得了。這是來自突厥可汗自創的「僵樹法」,死者像樹干一般僵纏著仇家不放,除非剁掉他的雙手,否則無論如何定解不開箝制。
李衛心中一驚,有不好的預感。他憑藉深厚的功力,亦耗費了近半刻鐘才勉強掙月兌。待踅返房內時,一如他所擔憂地,季雪芳蹤難覓。
是調虎離山之計!虧他聰明過人,居然被玩弄于股掌之間。李衛的面色像被點燃的烈火,狂怒到極點。
「龐度!」
「稟衛王爺,屬下已派人全力追捕,相信要不了多久便有消息回報。」事情發生得太快,快得連這群武功卓越的大內高手都措手不及,顯見來者絕非等閑之輩。
「看清是男是女?」
「男的。」龐度咽著口水道。
「年紀?」
「二十歲上下。」
李衛目皆欲裂地震了下,森寒的目光落向遠方。多次征戰沙場,他總能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今晚卻連敗給誰都不知道,真是顏面盡失!
他星芒急斂,玉立的身長已如箭矢般疾飛而出,讓身後的人連回神都來不及,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一縷黃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馳向遠方的山巔。
龐度頭疼地喃喃自語,「有大禍要臨頭了,衛王爺從不曾這樣失去理智過,這個女人遲早要害死他。」
「我們趕快跟上去看著究竟吧,要是被左尚書知道就麻煩了。」隨後趕來的侍衛泰凡立刻命小廝牽來兩匹寶駒,和龐度一前一後快馬加鞭,希望能追上李衛。
???
雲夢鎮的一處山谷中,季雪幾坐在馬背上,隨著一名男子翻山越嶺,好不容易來到水勢湍流的河岸旁。
那兒已經有十幾名作商旅打扮的人等候著,一見到他們走近,馬上迎了上來。
「公主,您無恙吧?」為首的男子伸出手來,李雪以為他要扶自己下馬,回頭方知他口中的公主,竟是搭救她逃出險地的美少年。
「慧妮?」當少年摘下包里著長發的布巾時,季雪只能驚叫出聲。「怎麼你原來是一名公主?」
慧妮粲然一笑,現出北方民族特有的森白牙齒和摺痕深秀的明眸。
季雪一直沒仔細打量過她,這會兒定楮一瞧,方看出她的長相和妝扮的確和一般中原女子的婉約溫柔大不相同。她上身著一件寶藍大袖衫罩著燈籠褲,頭上綁著一條同色緞帶,看上去活月兌月兌是個策馬草原上的番兒郎。
「讓你見笑了,我這個公主和你們大唐的公主可不一樣。」慧妮似有滿月復滄桑地嘆了一口氣,復將布巾里上。「我是道地的落難公主,不得已才躲到你身旁暫時避難。」
說嘛,早就覺得她怪怪的,果然非等閑之輩。季雪心底升起一股受騙後的不悅。
「你不是我們的公主,那是西域的公主嘍?」季雪生長在這,對不時藉故侵擾中原的突厥自是略有耳聞。
「是的,我正是西平郡王慕容順的女兒慕容蒂。」她毫不諱言,想是不認為季雪有能力做出不利于他們的事。
「真的?!」看清楚一點,市井流傳狀如魑魅,動如幽魂,盤踞在青康藏高原上的吐番,原來長得並不難看哩。
「那你既是懷著目的而來,想必也不會單純救我月兌險吧?」季雪扶著慕容蒂好意伸過來的手,動作笨拙地滑下馬,眼楮戒慎地瞟向那群態度必恭必敬的夷人,暗暗作好心理準備,等著他們提出交換的條件。
「季姑娘果然是聰明人,一猜就中。」慕容蒂道,「此處非久留之地,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這時已屆掌燈,野地里倦鳥已馱著夕陽逐雲歸去,季雪迫于無奈,只得跟著他們一行人步行半里之遙,來到駱狼鎮。這是個百年的老鎮,自三國初年駱狼湖淤塞,舟楫不得通行後,就逐漸聚集一些商賈,慢慢地成了介于邊關集漢夷兩種特色的市集,只見街道兩旁肉肆、綢緞、竹木、酒米……形形色色琳瑯滿目。
才出了虎穴又入狼口的季雪,戰戰兢兢地跟在慕容蒂身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東張西望,盡往人群里鑽,希冀遇上個熟人,能救她逃出生天。
就在快到一家叫「鹿鳴居」客棧的時候,一個低沉的呼喚自耳畔傳來——
「季雪。」
這聲音令她心室怦地一響,慌亂地回眸望去,誰知背後空蕩蕩的,哪里有半個人影。
「怎麼了?」慕容蒂發現異狀,忙問。
「沒事,我大概餓了,有點頭昏腦脹。」腳步也踉蹌了起來,想是錯覺吧。
「進去吃點東西就會好點。來,我扶你。」
暴自己使喚的貼身丫環,一下子變成手握生殺大權的公主,害她一下子適應不過來。
「不用,我自己走行了。」慕容蒂喬裝成這模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們是一對恩愛逾恆的夫妻呢,這會兒,她又希望千千萬萬別踫上熟人,否則就算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別見外,」慕容蒂堅持借出一半的胸脯讓季雪靠著。「我之所以騙你,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她含混地點點頭。
「你知道?」慕容蒂大驚失色,忘情地扣住她的小蠻腰。「你怎麼知道的?」
「我……拜托先松開手。」兩個女人抱作一團成何體統。「你處心積慮混進黃家,不是為了謀財,難道會是為了害命?」「瞎扯呀?」慕容蒂釋懷地噗哧一笑,「錢我多得是,我要的是一張地圖,還有你。」
季雪心緒一緊,「要我做什麼?」
「代我嫁人。」慕容蒂調皮地咧著嘴笑,手指頭不規矩地輕捏了一下她秀挺的鼻子。
「不,我現在仍是新喪寡居的未亡人吶。」怎麼可以馬上就梅開三度?天,季雪連想都不敢想,趕快甩開她的糾纏,避進酒店里。
眾人堪堪坐定,蓄著小胡子,撇兩條八字眉的店小二立即為大家斟上熱茶,殷勤道︰「這是本店最富盛名的雨前茶,各位客倌嘗嘗。」他熟練的手法,來到季雪面前突然走樣了,一個不慎,茶蓋翻落桌面,茶水濺得到處都是。
「對不住、對不住!」熱水順著桌緣滴往季雪的長裙,弄得她下擺濕淥淥的,雖用抹布擦了又擦,仍是拭不干淨。
「沒關系,過一會風干就好了。」她倒不以為意。
「後頭廚房柴火燒得正旺,姑娘不覺麻煩的話,過去烘一烘,馬上就好。」店小二一臉歉意和盛情。
慕容蒂原想回絕他的提議,但伸手一模,的確濕了好大一片,她本不是個心腸惡毒的女人,于是道︰「就去烘一下好了,倫倫,你陪著一起進去。」
???
「廚房燒這麼大火,不煮東西不太可惜了?」季雪發現她走進一個亮晃晃的房間,里頭除了一只燒得極旺的大鐵盆,還有桌椅、床、木櫃,和一般人家里的廚房大異奇趣,正覺納悶,回頭欲問店小二,卻根本不見他的人影,連那個叫倫倫的小毛仔也不知去向。
望著這間處處透著古怪的寢房,她心中很不踏實地邊烤著衣裳,邊惶惶然朝門外回顧。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還是不見半個人影,難不成是這店小二有意制造機會,讓她得以逃遁出去?
她躡手躡腳推開紗窗,生怕驚動了旁人,連大氣也不敢喘。好極,這兒下頭正好有個圓凳可以當她的踏腳板。
「雪姑娘要走了?」一名廚子模樣的大叔,笑咪咪地和她打招呼。
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這地方自己還是頭一遭來的呀!季雪尚未弄清楚自己是怎麼泄露身份的,那大叔又道︰「左側門剛好靠近馬廄,要是你嫌走路太累的話,就騎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