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好這時章鶴送來了肉干當夜宵,項詮下令「吃飽喝足,沖鋒殺敵」。
待黑雲身影一踏進飛鷹幫,左翼立刻搖撼紅旗,一百二十名精選出來的幫內高手,馬上匯集成六個小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城里的驛館逼近。
***
下了大半夜的雨,擾得陸廣榮睡不著。他推開棉被,想起來喝杯茶潤潤喉,不料,手一伸向茶幾,便把上頭的一只蓋碗磁杯給踫掉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媽的!」他忿忿轉身,又踢上該死的桌腳,「來人吶,我說來人吶!」外頭靜悄悄的,連個鬼也沒有。陸廣榮臉上罩了一層嚴霜,本來就很長的臉拉得更長。
「都死光了嗎?這群烏龜王八蛋,逮到機會就偷懶,看我不一個一個打得他們屁滾尿流。」他從牆邊抄起一把木棍,氣呼呼地推開門,咦!連廊上站崗的侍衛也溜去睡大頭覺了?
這個發現讓他愈是火上澆油,大搖大擺地就要找人算帳去,「嘎!」有個東西絆了他一下,仔細一看竟是個人。
「喂,給我起來!」見躺在地上的人沒反應,陸廣榮喃喃啐道︰「媽的,睡死了?」一陣不祥的預感突然襲來,他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將軍,將軍!」朱師爺慌慌張張趕來,「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什麼狗屁不對勁?」陸廣榮講話一向不曉得什麼叫斯文。
「這驛館里里外外的人,好像都……都不知上哪兒去了,會不會……」
「媽的,你給我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再吞吞吐吐的我把你舌頭割下來。」他就是因為也覺得不尋常,所以火氣燒得更旺。
「你看。」朱師爺指著地上的守衛和前面散落在地上的火把,「如果不是有歹徒入侵,這兒怎麼會弄成這樣,屬下擔心……會不會是飛鷹幫的徒眾……」
「不可能。」他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但心里卻怕得直發毛。「黑雲那王八羔子沒那膽子,也沒那本事。你現在趕快到大廳傳達我的命令,叫所有的士兵到廣場集合。快去啊!」
「哦,好,我馬上去辦。」朱師爺去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又飛奔回來,「稟告將軍,士兵聚集完畢,但總共加起來只有二十三人。」
「怎麼會這樣,都死到哪里去了?」陸廣榮又寬又厚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心知大事不妙,援兵明兒晚上才到,萬一黑雲真的率眾攻來,那那那……
接著「轟」的一聲,感到頭愈脹愈大,眼見周圍的樓宇、草木都旋轉起來,他踉蹌一步才站穩了,卻只覺得心頭突然跳得好厲害,竭力想冷靜下來,卻怎麼也辦不到。
「贏姬那丫頭呢?有沒有她的消息?」陸贏姬是他最後一堵靠山,要是連她也趕不回來,就真的是慘死了。
「郡主掌燈時分派了信差回來,說可能得要明兒一早才能到達啞口,回到驛館也已是晌午以後的事。」
陸廣榮沒再問了,因為一切都已太遲。黑雲是料準了時機攻進來的,行動如此詭密迅速,干得這樣干淨利落,實在令人匪疑所思。是誰該死的把消息泄露出去?要是被他逮到一定將之碎尸萬段!
「這怎麼辦?這……如何是好……」他一心急,腦中更是空白一片,唯口中念念有詞。
「將軍不要急,要想辦法。」
「什麼辦法?你有什麼辦法?快說,若能解這次的危厄,我保證升你當副將。」
「啊?呃……是是。」拜托,他是師爺耶,升副將要干麼?朱師爺老早就知道將軍每次都來這套船過水無痕的老招術,因此也不太引以為意。「我們先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棄軍逃亡?這就是你想了半天的好法子?我堂堂一名鎮北大將軍,豈能做這等丟人現眼的事?」話才問完,陡見側門方向兩個踏著泥漿的官差,跌跌撞撞跑過來。
「啟……啟稟……將軍……飛……飛……」一句話沒說完,就厥過去了。
「快,快逃,叫那二十三名士兵立刻過來保護我出城。」陸廣榮魂飛魄散,只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覓地逃竄。「等等,我先回房拿點東西。」
「將軍,那些身外之物就算了吧。」
「開玩笑,那是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弄來的,怎麼可以白白送給黑雲那狗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當官幾十年所為何事?
他棲棲遑遑的奔進房里,拎了一只朱漆木箱後,片刻不敢停留又沖了出來。
「走走走!」怕被飛鷹幫的徒眾撞見,他特地挑了一條雜草及膝的小徑走。
二十幾個人匆匆忙忙出走,所到之處全靜得出奇,靜得教人心驚膽戰。
黑雲到底用什麼法子可以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擄走他數百名士兵?他那顆混沌的腦袋瓜子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當中有個本地的傳令兵熟悉道路地形,帶著他們很快地來到一塊長著子孫槐灌木的小斑埠上。
陸廣榮驚魂未定,忽見一票人馬黑壓壓地欺過來,頓時,他渾身一陣發涼,四肢一軟,手里的木箱「鏗」的一聲掉落地面。
「快扶住將軍。」朱師爺幫他把木箱拎起來,但馬上被陸廣榮搶回去。「你們到前面去擋住。」
「陸將軍!請問是鎮北陸將軍嗎?」高踞馬首的人朗聲問。
肯尊稱他為「將軍」的,大概不會是飛鷹幫那些凶神惡煞,陸廣榮咽了幾口口水,把三魂七魄統統抓回來,正要開口回答,忽覺褲襠下怪怪的,偷偷一模——濕了!要死了,千萬別讓旁人發現才好。
「呃……你,你哪位啊?」驚嚇歸驚嚇,將軍的派頭還是得擺足。
「我是欽差大人座前的護衛杜兆良。」
欽差?什麼時候來了一個欽差,他怎麼不曉得?一定是微服出巡。
「原來是自己人。」陸廣榮擱在心中的一塊巨石,這才放了下來。他慌張的隔開眾人,欲跑向前時才倏地想到,自己的官階比起區區一名護衛要大得多,忙止住腳步,裝模作樣地問︰「是欽差大人派你前來支援的?怎麼來得這麼慢,須知飛鷹幫徒眾個個都是亡命之徒,萬一我這個大將軍有丁點閃失,你擔當得起嗎?」
「陸將軍誤會了,末將是奉命前來拘提您的。」
「你說什麼?!」反了,連一個芝麻綠豆小的護衛都敢出言不遜,「有種你再給我說一遍!」「是。」杜兆良不卑不亢地解釋道︰「欽差大人獲報,說您挾帶大量金銀珠寶棄職潛逃,特命末將前來帶您回驛館問話。」
「胡說八道,你搞不清楚狀況就別在那里含血噴人,我之所以倉皇出走,乃是因為盜賊入侵,我等全力奮戰,奈何敵眾我寡,不得已才奔往此處。什麼棄職潛逃?注意你的用辭,小心我參你一本。」
「未將正是從驛館趕來,並沒有發現到任何異狀,不明白將軍所謂盜賊之說,從何而來?」
「那是你反應遲頓。總之,你快閃一邊讓我們過去。」陸廣榮十足肯定驛館已經遭受黑雲洗劫,只是不曉得情形有多嚴重而已。
「這恐怕恕難從命,將軍還是跟我回去見欽差大人吧。」杜兆良一聲令下,陸廣榮的部下馬上退到兩旁,拱手把他交出去。
見狀,他怒不可抑,「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反了反了,你們……」
此時已是黎明時分,除了一些早起的農民零零星星趕往田里處理莊稼,整個府城依然沉寂于蒙朧睡意中,因此遠遠地便可听到陸廣榮震天價響的叫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