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動了真情,還是又想替你那個狗官老爹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圍繞在黑雲身邊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左翼卻從不曾像此刻這般憂心。
在這之前,風聞陸贏姬陰狠的手段,已經令他和項詮諸人惶惶不安了,待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時,所有的疑慮便轉化成無邊的忐忑。如果黑雲是西楚霸王,那麼陸贏姬毋庸置疑的必是那個足以傾城傾國的虞姬,他們絕不能讓飛鷹幫的霸業栽在這個妖女手中。
「放肆!我爹乃是堂堂的鎮北大將軍,豈容你任意污蔑?今兒你不把話說清楚,看我怎麼收拾你。」她一語既畢,雙手已揮拳而出。
左翼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還以顏色,轉瞬間兩人已打得天昏地暗。
「沒想到你耍詐的功夫了得,連裝模作樣的本事都跟你狗官老爹一樣高段。」隨著章鶴這番話,四邊林木飄然躍下幾名大漢,飛鷹幫的三大當家和左右使者全到齊了。
「原來你們老早就策劃陰謀來圍堵我。」否則何必召集這麼多人?
陸贏姬一掌既出,即立刻退到七、八尺遠處,忖度敵我局勢。這六個人均為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若齊一而攻之,她鐵定沒有絲毫勝算,但倘使……
「請別誤會,我們之所以到這兒來是另有要事。」項詮禮貌地頷首,在她還沒施出「毒手」前,趕緊加以解釋,「不過,既然遇上了,也就順便勸你幾句,希望你懸崖勒馬,千萬莫要再助紂為虐。」
「哼!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肅清匪徒是為天下百姓除害,怎能說是助紂為虐?
「你是听不懂還是蓄意狡賴?」左翼一面質問,一面舉著長劍又想沖上前跟她比個高下。
「冷靜。」項詮以目光示意章鶴阻止左翼躁動,在陸贏姬和黑雲的感情狀況未明之前,他們還是應該以禮相待。他稍作沉吟,復抬眼對她道︰「陸姑娘莫非認為奪人妻女、毀人家園,也是一個大將軍所應該做的?」
「你說什麼?」陸贏姬驚訝非常,她一直到幾年前才返回中原,對于她爹過往的所作所為知道的實在有限。
看到她完全不似造作的吃驚表情,項詮和左翼一伙人不禁愕然。陸廣榮的劣跡遍及整個華北,已成了全民公敵,連市場賣菜的老嫗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扯開破鑼嗓子啐兩聲,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們說你老子是個大壞蛋,燒殺擄掠、強取豪奪,無惡不作!你說,你們究竟把蘭姨藏到哪里去了?」左翼牛脾氣一上來,就非發泄個盡興不可。
「蘭姨?這又關蘭姨什麼事?」
「哈,果然是裝的,這張臉一看就知道不誠懇。」章鶴和左翼一樣是主戰派,光在這兒浪費口水,辯來辯去,還不如抄起家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什麼都解決了。
「咱們現在就殺了她,看她還敢不敢充傻裝楞,動咱們大哥的歪腦筋。」
「不可輕舉妄動,我們尚有要事待辦呢。」項詮老成持重,丁點喜怒都不形于色。
「難道就這樣放過她?這個女人對大哥心懷不軌啊!」他們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黑雲一旦被陸贏姬纏上了,十之八九會萬劫不復。
她不只是蛇蠍,更是女妖,盡避他們極不願承認,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她不僅美,而且美得妖嬈,美得教人心醉神迷。這陣子黑雲一反常態,幾乎從酒肆歌樓絕跡,想必就是被她使了迷術。「放不放過她得由幫主作主。」依項詮之見,即使陸贏姬再壞,只要黑雲沒要動她,他們就得護著她,連旁人想加害于她,也得加以阻攔。
一提起黑雲,大家浮躁的脾氣馬上收斂了些。
「你走吧,今天算你走狗屎運。改天再讓我踫上,保證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哼,你們沒把話說清楚前,我哪兒也不去。」她陸贏姬可不是一般女流之輩,這小小的場面還威嚇不了她。
「敬酒不吃吃罰酒?」左翼已入鞘的長劍「唰」一聲拔出了半截。
「左翼。」項詮適時按住他,「不要節外生枝,幫主沒有給我們指令處理她,一切稍安勿躁。」「哼!」忿忿地收起長劍,左翼仍心不甘情不願地翻起白眼。
「要打就打,誰怕誰?」陸贏姬簡直受不了他那副囂張樣,什麼東西!她心中咒罵著。
「陸姑娘毋需動怒,我等所言或有所得罪,但皆為實情,你只要找到蘭姨就可真相大白。」項詮有禮地解釋。
「這……好,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找你們算總帳。」她發誓,遲早有一天會把左翼那張臭嘴撕個稀巴爛。
望著陸贏姬施展上乘輕功一閃而逝,項詮一行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贊嘆不已。
「項老頭,你確定她一定會帶我們找到大哥他娘?」章鶴問。
「如果她對幫主有三分傾心,就篤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查明真相。」項詮雖不了解女人,但對黑雲的魅力則深具信心。他睥睨群雄的傲氣和飛揚魁偉的豐采,連他們幾位弟兄都不免心生向往,女人當然就更沒有能力抗拒了。
「這件事……」
「先不要讓大哥知道。」要是讓黑雲知曉他們偷偷在設計他拼命否認,但明明頗為心儀的女人,後果將會如何?他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
***
陸贏姬回到驛館,愈想愈火大,她不知道自己在生氣什麼,又有什麼資格發脾氣,她和黑雲什麼都不是呀。
然,黑雲可以不愛她,但不可以損及她的顏面,絕不可以!
委實坐立難安,胡亂抓了一件長衫披上,她悄悄推開房門,迅速躍上牆垣,朝僻靜小路疾奔而去。
***
子時剛過,黑雲一手打開大門,把燭燈點亮。燈一亮,赫見滿室狼藉,陶磁瓦罐碴兒滿地,櫥櫃上還有刀劍劃過的痕跡。這場「災難」的制造者陸贏姬則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師椅上蹺著二郎腿,像是當成自家一樣的目中無人。
她這麼張狂驃悍,顯然是等候多時了。黑雲詫笑半聲,才多久前,她還無助地倚在他懷里求饒,而現在卻像個妒婦,不顧死活地追到飛鷹幫來?
左翼他們都干什麼去了?竟然由著她在這兒無法無天,為所欲為。
看來她根本不打算為自己的胡作非為道歉,他該怎麼收拾她呢?
「你不覺得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黑雲似怒非怒地將臉湊到她面前。
呵!他有兩道弧形濃秀的眉,照照清俊的炯眸有股霸君的狂傲,卻又極具書生的陰柔。
呸!什麼節骨眼,她竟有時間管他的長相。
「你的風流韻史不少嘛。」她冷冷地道。
「你吃醋了?」黑雲強抑著怒氣,彎身拉起一張傾倒的圓凳坐下。「可惜我沒給你權利過問我的私事。」
「如果我非管不可呢?」她倏地站起,挑釁地反問。
「那就是在自取其辱。」黑雲也跟著起身,犀利的眼神警告陸贏姬適可而止,他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
她一時語塞。是啊,堂堂大宋皇朝的郡主,怎可和那些煙花女子爭風吃醋?她太糊涂了。這個男人不值得托付終身,但應是最佳的玩物。陸贏姬突然興起一股沖動,使壞的沖動……
「想通了嗎?想通了就快走,我今晚已經沒興趣了。」黑雲對她當然存有眷戀,不過他得殺殺她的銳氣,飛鷹幫絕不容許旁人說來就來,尤其是陸家的人。
她沒有答腔,也沒有離開,兩翦明亮的晶瞳水汪汪地鎖住他,四周氛圍變得沉凝而迷亂。四周雖然寂靜無聲,但兩人內心復雜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