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們也沒佔到多少便宜,她的「紅顏珠淚垂」挫筋散一個時辰之後就會發作,屆時飛鷹幫的人將可以好好品嘗一下什麼叫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輕輕撕開袖子,將飛刀拔出,陸贏姬陡見血注中溢出一絲青綠。可惡的黑雲,他竟然在刀上抹了北域的青蛇液,存心置她于死地。
她在北域待了五年,師承流星雲的使毒絕學,並博覽所有解毒的方法,區區的青蛇液還難不倒她,只是比較麻煩而已。因為這種毒屬性極寒,必須用烈陽丸加以克制,幸好這不是什麼高貴的藥材,隨便的藥鋪都可以買到。
事不宜遲,陸贏姬匆匆用手絹包裹住傷口,即掩門而出,趕往大街上的保安堂。
***
敲了十多下扣環,掌櫃的才姍姍趕來開門,一听是買烈陽丸來的,馬上搖頭如撞鐘。
「賣完了。」掌櫃的年紀大約五十開外,眯著一雙細眼,好奇地打量陸贏姬。
「這樣啊,哦,那……謝謝你,打擾了。」
平陵縣共有六家藥鋪,這家沒有,別家一定有。
陸贏姬雙足一蹬,整個人騰空而起,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距離此處最近的一家同順堂,然而得到的答案和保安堂一樣,都是賣完了。她跑了接連四家也是一樣,怎麼會呢?
除非有人暗中搞鬼,否則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完了,她手上的傷口愈來愈劇痛,再過一刻鐘沒將毒素去除的話,這條臂膀當真要報廢了。
陸贏姬踉蹌地步出藥鋪,孤立在無人的街頭,內心不禁一陣惶然。
自十七歲從北城學成返回京城,便跟著她爹南征北戰,五年來幾乎天天過著在刀口上舌忝血的日子,她父親的豐功偉業十之八九是她幫忙掙來的。在那樣凶險的境地里,她卻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駭然心懼。
也許今夜她真的要命喪在這無人的街道上,是一種報應嗎?連老天也責怪她殺戮太多,兩手沾染了太多血腥?
陸贏姬頹然倚在一面牆垣上,疲憊的身子軟弱地滑向地面。盡避氣若游絲,她依然驕傲地揚起俏瞼。
上蒼不該責怪她,她奉的是君命和父命,一個竭力護衛朝廷的忠臣有什麼錯?難道亂臣賊子不該鏟除殆盡?而黑雲更是如假包括的毛賊,只可惜自己沒能親手了結他,遺憾呵!
「更深露殘,一個人窩在這兒打盹,不覺得冷?」黑雲悄沒聲息地打窄巷里冒了出來。
陸贏姬先是一愕,繼之淡然失笑。「我就快被你害死了,哪還有心情怕冷?」
「嘿!號稱殺人不眨眼的蛇蠍女,居然這麼輕易就認輸了,未免太沒志氣了吧。」黑雲一坐在她身旁,兩手擱在膝蓋上,黑瞳直勾勾地瞪著她美麗的臉龐。
陸贏姬不屑地側過臉,皎潔月光正好在她半邊朱顏罩上一輪銀粉,令她鮮亮的五官愈發冷艷逼人。
黑雲得意地牽起唇畔,很高興陸贏姬的長相沒令他失望。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犯不著專程趕來在我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再羞辱我一番吧?」陸贏姬不願跟他靠得太近,所謂漢賊不兩立,她堂堂一名郡主,怎可和死刑犯並肩而坐。
「小心點,再挪過去就掉進圳溝里了。」他的警告還沒說完,陸贏姬已一腳踩空,險險跌進陰溝里。多虧黑雲及時伸出手抓住她,才免去一場雪上加霜的災難。
回穩身子時,她注意到他的手指上勾著一大包紙袋,「你手上拿著的,想必就是烈陽丸吧?」
「聰明。」黑雲輕佻地把紙袋丟在腳邊,故意讓她看得著,拿不著地干著急。
「什麼條件?」他搶先一步把烈陽丸搜購一空,卻遲遲不肯離去,絕不會單純的只是想看她的慘死。
「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不必明言,他這麼大費周章,當然是為了取得「紅顏珠淚垂」的解藥,這個女人,好像不施展毒手就活不下去一樣,真該將她碎尸萬段。
「很抱歉,我沒把解藥帶在身上。你先將烈陽丸讓我服下,等我體力恢復之後,再把解藥奉上。」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你居然還死鴨子嘴硬。」黑雲笑臉疾斂,凌厲回眸逼視著她,「說,要我動手搜身,還是你乖乖的把解藥交出來?」
「你……敢!」話一出口,陸贏姬就後悔了。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他不敢的?這分明是在挑釁。「我……給你就是……你千萬別……動手。」
搶過她自腰際掏出的瓷瓶,黑雲慢條斯理地把地上的紙包勾在指頭上,遞到她面前。
「你不要耍詐,否則我爹是饒不了你的。」陸贏姬話聲甫落,黑雲倏地將手縮了回去。「怎麼?」
「不許在我面前提起你爹!」黑雲一听到陸廣榮就怒不可遏。
「為何……」
黑雲沒讓她把話說完,一把拉過她,狠狠地吻住她的櫻唇,舌尖纏繞著她的,直到盡興了才嫌惡地將她推往牆垣。
「賊父無良女。對付你這種壞女人,先奸後殺或許比較符合天意,可惜你爺爺我今晚心情欠佳,就暫時饒你一條狗命。」把紙袋砸往陸贏姬臉上後,黑雲頭也不回地沒入後街的林木叢里。
陸贏姬像木樁一樣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她委實無法接受這奇恥大辱。
她顫抖地打開紙袋,又一個紙袋,里頭接著又包著另一個,卻始終沒看見烈陽丸。此時,她的心已涼了半截。黑雲啊黑雲,但願你不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紙袋果然只是個幌子,里頭什麼也沒有,只除了一張字條——
飛刀上抹的不是青蛇液,當然也就不需要烈陽丸。放下一百二十個心了嗎?不過,先別高興得太早,它還是會讓你痛苦三天三夜,以示薄懲,下回再惹上我,可就沒這麼好狗運了。
一陣涼風驟然拂過她的兩頰,那寒意恍似刺入骨髓那般冷徹心肺,卻又反常地燒起一股狂烈的怒火。
***
當陸贏姬由沉睡中醒來時已近晌午,窗外火紅的太陽使得整座庭園金光燦燦。
前院隱隱約約傳來吵雜的聲響,不知道是什麼人敢這麼大膽,跑到這兒來胡鬧。
盈盈又偷溜出去玩了,這丫頭都是被她給寵壞了。陸贏姬抓起被褥想小憩一會兒,不慎壓到手臂的傷口,一下吃痛才教她想起,這一睡好像已過了好幾個晝夜,她倉卒跳下床,簡略梳洗完畢,沿著長廊踱向前院,希望找個人問話。
後花園及兩邊廂房,今兒個格外闃靜,但前院的吵雜聲則愈來愈大,像是聚集了大批人群。
陸贏姬本想直接從正門走過去一探究竟,轉念一想還是不要驚動別人,免得有人問起她手臂上的傷。于是她選擇由月洞門穿越花叢,輾轉登上位于大廳旁的養性樓。沒想到這兒也擠滿人,每個人都倚在雕欄上,拉長頸子向下張望。
「什麼東西這麼好看?」她在人群當中找到盈盈,悄悄移到她身旁,低聲問。
「美男子嘍。」盈盈眉飛色舞地轉過頭,一見是陸贏姬,嚇得一張臉僵住。「小姐,你醒過來啦?」
廢話!她沒醒過來怎麼能站在這兒?
陸贏姬橫她一眼,兀自遠眺下邊廣場。廣場上林林總總聚集了數十名壯漢,大伙全圍著前方一只高大的擂台,比手劃腳地指指點點。擂台上兩個人正打得汗流浹背,難分軒輊。擂台中央高坐著她爹、知府大人和五、六名看似地方上的仕紳,廣場外圍則涌進大批看熱鬧的老百姓。
「今天什麼日子,怎麼來了這麼多人?」而且都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