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什麼?要不要我幫你?」
方可欣來到門邊?讓她見到自己穿得這副德行還得了?可以預見她臉上的笑容會是多麼輕蔑和不屑。
栗約農情急地把心打橫,想也沒想就打開後邊的窗戶跳出去。
她兩腳才著地,就被眼前那張笑得過分熱情的臉給嚇呆。
原來她認為後方的窗戶,其實仍是位于屋前,只是稍稍朝東斜出而已。
屋外草地上,因有一部車尚未熄火,強烈的燈光讓她得以看清那位手里夾著一根洋煙,身材頎長的男子,正是那日在采風樓警告方可欣不許入內打擾她的杜艼。
「你是……啊!是栗……」他的驚訝不亞于她,嗓音也不自覺的提高好幾度。
「噓!」栗約農急忙堵住他的嘴,拉著他就匆匆躲到大樹後頭。「幫個忙,別揚聲好嗎?」
「干麼?」杜艼小心翼翼地用兩指擰起她手背上的皮,把她的手放回自然下垂的姿勢,避免瓜田李下,萬一被楚濂撞見不好交代。「你們兩個那個、那個時……被當場逮住?」
雖然他語焉不詳,但曖昧的表情倒是很仔細的補充說明。
「當然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栗約農不悅地白他一眼,「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想做什麼?」
杜艼瞧她這身裝扮實在有點怪異,頗有落難苦命花的楚楚可憐感,本想直接大嚷把所有相關人員全部吸引到這里,讓他們四四六六說個明白,他的超級無聊任務就算完成,但一瞥見她眼中不時現出的憂悒,又不免心軟。
「我是臨時遭貶為跟班的倒霉鬼,她們則是為了破壞你和楚濂的好事。」杜艼話沒說完,方可欣和楚女乃女乃的談話聲已來到附近。
「你是楚濂的朋友?」她對這里人生地不熟,又身無分文,所以她必須找個人先解燃眉之急。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私交極好的勞資關系,楚濂是我的老板。」
「那麼你可以看在他的份上,幫我一點忙嗎?」栗約農擔心被發現,將杜艼再往旁邊的樹叢推入一點,搞得他既興奮又緊張。
「呃……這不太好吧,我和楚濂畢竟是哥兒們,常言道︰朋友妻不可——」
「可以先借我一筆錢嗎?」她的請求讓杜艼興頭上的矯情作態,霎時被炸得灰頭土臉。
「你只是想跟我借錢?」不早說,害他白白高興好一下下,真是的,須知他杜艼可是有名的風流「財子」,對女人一向沒絲毫免疫力。
「對呀,不然你還能幫我什麼忙?快點,你到底借不借?」她得先避開這一關,至少平安度過今晚再說。
「呃……借借借,可是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呃……」杜艼才掏出皮夾,就被她一把搶去,把里面一大疊現鈔全部抽走。
「放心,我一定會加倍還你的。麻煩你告訴他,我……我會回來的。」在台灣都混不出名堂,在香港就能嗎?栗約農童稚未月兌的心,有的只是憨膽和死要面子的沖動。
「什麼意思?我有听沒有懂。」杜艼被她弄糊涂了,丟錢事小,把她給弄丟,楚濂會找他拼命。
「總之謝謝你。」瞄一眼停在一旁的轎車,栗約農念頭陡轉,迅捷跳上駕駛座,拉下手煞車,油門一踩,車子以急快的速度沖出去。
「約農!」當楚濂和楚女乃女乃趕過來時,她早已一溜煙地走掉,只剩下震耳的引擎聲。
「你跟她說了什麼?」
「為什麼要把車子借給她?」大伙的矛頭突然全轉向杜艼,東一句、西一句地搶著質問。
「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喂,楚濂,你倒是說句話呀,我真的是無辜的。」
楚濂根本听不進他的任何解釋,已隨後駕車火速追出去。
「楚濂,楚濂,你別走!」方可欣氣得七竅生煙,在草地上猛跺腳。「女乃女乃,你看他。」
「我看到了,他對那女孩倒是一往情深。」
原本期待看到楚女乃女乃怒責的方可欣,竟意外的在她臉上瞥見一抹欣然,這怎麼可以?!
※
栗約農開車的技術是小海教的,那年小海第一次試「手氣」,到?桐郵局附近找到作案目標,並且一舉得逞時,就很阿莎力的載著她到處兜風,把他一肚子偷雞模狗的壞本事傾囊相授,其中包括無照駕駛和飛車蛇行。兩人直瘋到三更半夜,才被警察當成飆車族逮進派出所。
距離那一次開車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原本就沒啥技術可言的她,一轉進市區,就被川流不息的車輛嚇得冷汗直流。
望著暗黑的窗外和飛快倒退的路燈,栗約農的思潮紛亂不已。她這是在干什麼?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還是有意折磨楚濂?
不行,明天她就已經滿十八歲,怎麼還這麼莽撞?一氣起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想到自己可能無端受到屈辱,半點沒考慮到楚濂會有多麼焦心。
以前她怎麼都沒發現自己原來是個挺沒勇氣的孬種?踫到困難只知逃避,而不思解決之道,以她現在這個樣子,有什麼能力揚眉吐氣,讓人家刮目相看?
不,她應該回去跟楚女乃女乃和方可欣把話說清楚,她是太妹沒錯,但這個太妹已經洗心革面,下定一百二十個決心要嫁入楚家,做個賢妻良母。
打定主意後,她沒注意到號志現在正在閃黃燈,即將變成紅燈,轉側的車子已慢慢滑出跑道,朝前沖來,她就在馬路中央急踩煞車,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
就在此刻,尖銳的煞車聲劃破夜空,她的車身被迎面飛馳而來的保時捷攔腰撞出道路,撞碎水泥護欄,翻到防波堤下。
栗約農甚至來不及尖叫,天旋地轉中,但覺整部車子彈高、急落、踫撞、爆裂……全在一瞬間發生。
完了,她未滿十八歲,還無照駕駛,這下真的徹底完蛋……在昏死過去的一剎那,她想到欠她老媽的十一萬沒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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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上環道之後,楚濂瞄了一下電子鐘,十幾分鐘過去了,怎麼還沒見到約農開走的那部車?難道剛才在十字路口他判斷錯誤,她走的是右邊那條路?
這個轉念不由得令他心跳加速,大力深吸一口氣,腳板使勁便往前竄,在快速變換車道,連續蛇行超越數部「牛車」後,即不要命地朝著交流道直沖下去。
當車子終于來到市區時,踫上車禍,右側兩個車道聚滿一大群圍觀者,交通癱瘓。
他當機立斷地在三十公尺前,違規越過安全島,以逆向行駛的方式,成功避開堵塞的瓶口,快速朝前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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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約農醒過來時,一時還不清楚眼前的處境,放眼望去淨是慘白的一片,這世界仿佛在她闖下彌天大禍之後,又歸于平靜。
她的頭疼痛不已,用手一模方知原來頭上包了層層紗布。她不止頭部撞出一個巴掌大的傷口,兩腳亦受到頗嚴重的擠壓,臃腫的石膏僵硬地將她固定在床板上,動彈不得。
「可以給我一點水喝嗎?」她孱弱的發出聲音。
「你醒啦,謝天謝地。」四十歲左右的看護,臉上撲了過多的粉,「來,把嘴巴闔起來。」
「我要喝整杯的水。」看護手里那根只沾一點水份的棉花楱,怎夠澆熄她渴得快燒掉的喉嚨?
「不行,醫生交代,你現在還不能吃任何東西。」看護堅持只幫她在干裂的唇上刷兩下,就將水杯沒收到鐵櫃上。
栗約農鼓著腮幫子,把眼楮瞪到最大,硬是軟化不了看護的鐵石心腸。
「會生氣了?好極了,我去告訴醫生,你乖乖在這里等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