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找了你一整夜,伯母她——」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不該在這兒出現。」楚濂的口氣並不友善,反而有點出乎意料的浮躁。
「我知道,我只是幫你送早餐。」方可欣的聲音輕柔。「我親手做的壽司。」
楚家的事業遍及各地,但主要公司在台北,而方可欣則是在楚濂由?桐北上後,也跟著北上,見他沒在公司她唯一想到的是他有可能在家。
而就這麼湊巧,還沒到他家就遇到他。
「謝謝,我已經吃過了。」他看著她淡淡一笑,眼底清澈得不見絲毫感情。
「不管,人家已經做了,你怎能不吃。」發完嗲,方可欣一個勁地把那包裝精巧的日式木盒子塞進他手中。她一大早在家中辛苦的做早餐,他怎麼可以不吃!
「我不喜歡壽司,酸酸的。」他攢緊眉頭,臉上倒是沒有怒意。
「不喜歡也得吃,否則我以後天天送到你家去。」她咬著下唇,笑出兩個又深又大的酒窩,接著一轉身坐進路旁停靠的一部賓士車內。
「喂,你——」楚濂無奈地望著木盒子興嘆。
「有得吃就快點吃,少在那兒惺惺作態,花心大蘿卜。」栗約農嗆著鼻音,酸溜溜的譏諷他。
「為什麼叫我花心大蘿卜?」他口氣中隱隱含著怒焰。
「你既然有了女朋友,干麼還去勾引我老妹?」想到妹妹一臉迷醉的蠢樣,栗約農就氣得火冒三丈,完全搞錯栗路得喜歡的對象。
「我勾引你妹妹?」楚濂詫笑一聲,「請你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接受不實的指控。」
「什麼不實的指控?你那天在窗子——」
「那是我家的窗子。」他愛站在哪兒就站哪兒,這也犯法?
「還有,你偷偷跑到陽台——」
「那是我家的陽台。」明明是她自己作賊心虛,竟怪他目擊她整個犯案的經過,真是豈有此理。
「總之……」栗約農被他一陣搶白弄亂方寸,變得結結巴巴,「你的種種作為,均一再顯示你對我老妹心存不軌。須知我老妹今年才十四歲,而你已經……呃……」他多大了?至少有二十幾吧。「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就叫我老媽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
老媽的狠戾辛辣,在?桐可算是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相當有恐嚇作用。
听完她連篇的栽贓之詞,楚濂火得巴不能潑她一桶冰水,讓她醒醒腦。
「天才和白痴果然是一線之隔,鐘老師看錯你了,小傻蛋。」
令栗約農感到意外的,他跟鐘老師居然也有交情。
「你叫我什麼?」迫于無奈,不能怪他對女人動粗,因為這個女人真的很需要好好修理一頓。「後面有個廣場,要不要過去比劃比劃?」
「好。」她馬上爽快地一口答應,立即又想到她得先去買書,否則憑她三年來累積的「實力」,是絕對考不上任何學校。「等我先去買兩本參考書,大約兩個鐘頭後見。」
「何必費事,以你滿腦子漿糊,直接去當工友或許還有一點希望。」楚濂平常不愛譏誚人,可今天實在是被她激得不反諷幾句,難以咽下這口氣。
「你好可惡!」栗約農出人意表地羞得滿臉通紅,眼中猶豫著一泡熱淚,顫巍巍得就快要決堤而出。
她功課不好是事實,也不怕人家嘲笑,但她不笨,鐘老師曾不止一次夸她具有超卓的繪畫天份,這是她多年來賴以勉強念完國中的主要力量,沒想到這殺千刀的書呆子,居然連她這麼一丁點足以自詡的才能,都加以蔑視,簡直是……
她倏然抓下背包,使盡渾身的力氣朝他擲去,當他仍怔愣在當場時,她已捂著臉往另一個方向飛奔離開。
「栗約農!喂!」做夢也沒想到隨口一句無心的話,竟會惹得她如此激烈的反應。楚濂的一顆心忐忑不安,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副追上去也不是,不追上去也不是的模樣。
「你壞事的才能和念書的本領一樣高。」從後頭走來一個和楚濂一般高大的男子,他乃是和楚濂一起打下金融界半邊江山的副手杜艼。
杜艼堪堪三十出頭,進入商圈以前,曾是南陽實習街的名師,有獵艷高手之稱,從不知忠誠為何物,是個月兌離現實軌道的人。
「我傷到她了。」楚濂緊抓著栗約農的背包,臉上的表情冷郁得可以結霜。
「來這之前,我不是一再耳提面命,告訴你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要甜言蜜語、連哄帶騙,不達天花亂墜,絕不罷休嗎?女人吶,就是吃這一套。」
杜艼拍拍他的肩膀,繼續提出自認高人一等的見解,「算了吧老弟,像這種剛從青春期解月兌出來的女敕芽,最是無趣,也不懂風情,想要她明白你的一片痴心,起碼得等三五年之後,這樣多浪費生命啊!」
在感情上,他一向主張游戲本體論,在乎的只是能從中獲得多少快樂,至于有沒有結果,不是他考慮的重點。
「不,」楚濂悵然地搖搖頭,「她和一般女孩不同,甜言蜜語對她是一種褻瀆,唯有赤忱無渝的愛情才配得上她。」
他之所以喜歡栗約農,就是因為她體內有種和他極為相似的因子——執著。無論對事對人,只要他們認為是對的,鐵定全力以赴,不達目的絕不輕言放棄。
「我看楚陽金融機構快垮了,有你這種死腦筋的總裁已經夠慘了,將來再娶個如此聲名狼藉的兒媳婦,豈不是雪上加霜?」就杜艼而言,純情種即等于傻蛋加三級。「念在好朋友的份上,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喜歡她,又喜歡她什麼?」
「五年前。」就是在那場一對一單挑的籃球賽中,他愛上她的率真無邪,和飛揚毫不造作的野性美。他曾自負的認為栗約農的美,這世上只有他懂。「她的好,一言難以蔽之。」
「老天爺,五年前她國小才剛畢業,有啥美感可言?」杜艼冷哼道︰「我敢斷言,這條情路你將會走得備覺艱辛,不如現在就懸崖勒馬,我保證馬上幫你介紹一個晶瑩剔透的大美人。」
「多謝你的三千弱水,但我已經有一瓢可飲。」楚濂揮揮手,目光飄到遠處。
瞅著楚濂瀟灑的背影,杜艼無奈地聳聳肩。他和楚濂最大的不同就是愛情觀,他習慣把各種包袱、牽絆、糾纏像月兌掉髒衣服一樣扔在一旁,來個眼不見為淨,而結婚生子永遠在他的生涯規劃之外。
但楚濂就不同,他剛毅堅貞,認定目標即執著無悔。講得粗俗一點,就是死腦筋,被他這種人愛上了,幸福歸幸福,壓力之大也是不容小覷。老天保佑,那個鄉下來的小泵娘千萬別出岔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喂,她人都被你氣跑了,還要不要派人繼續監視她?」什麼時候他這個營運總監也淪落到成為人家把馬子的小苞班?
「要,如果她有一點閃失,我唯你是問。」
※
跌跌撞撞回到租來的公寓,方想到剛才太沖動了,怎麼把整個背包丟給那烏龜王八蛋?
栗約農立在門口,但覺得整個腦門嗡嗡作響,兩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現在怎麼辦?沒有錢進不了家門,黃姐又不知幾時才下班,總不能在這兒站到天黑吧。
難過地雙膝一軟,身子沿著門牆緩緩滑落地面,終于忍不住低低啜泣起來。然而僅僅數分鐘,她就擦干淚水,霍地起身邁向電梯口,準備去找楚濂把背包要回來。
「你竟敢跟來?」電梯門打開時,一見到他碩大的身影,栗約農事實上有些吃驚。「很好,把背包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