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地打一個不及格的分數,暗嘲栗路得眼光有夠差。
「不用了,有朋友會來載我。」他們分屬兩個不同的世界,還是保持距離,免生瓜葛。
「這樣啊,那麼再見。」楚濂也不多客套,語畢即往回走,但走沒幾步又踅回來,遞給她一張名片,「如果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可以打電話給我。」
栗約農看得一呆,「喔。」
楚濂牽起一邊唇角,露出成熟男子特有的內斂笑容。
不容置疑地,他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帥呆了,難怪會有那麼多芳心傾慕于他。
「呃……謝謝。」回過神的她見他轉入地下道,遂順手將那張名片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小海很講義氣,不到幾分鐘,已經開著他那輛冷氣壞掉的HONDA「烤箱」來接栗約農。
「剛到?」小海嚼了過多的檳榔,嘴唇和牙齒呈現吸血鬼一樣的慘紅,吐出來的氣渾濁得叫人險些要窒息,可惜了他那張開麥拉費斯。「台北很熱鬧哦?明天我帶你到處去開開眼界,今晚你就先到我姑媽家住。」
「你那里沒得住?」小海長她四歲,是她的老鄰居也是江湖前輩,從國一開始舉凡蹺家、逃學、哈煙管都是跟他學的,他們之間可說是「亦師亦友」,有極深的情誼,雖然一年多不見,但電話倒常聯絡。
「不是啦……是那個……」小海咧著尷尬的嘴,吞吞吐吐地,「不方便啦,我現在有……有個女人。」
「真的?沒出息!才來台北多久,就迷上都是市狐狸精,意志不堅的家伙!」
「騙你的啦,哈哈哈,吃醋了?」
「吃你個頭,神經病!」栗約農氣呼呼的把頭轉向窗外,一部深褐色的積架慢速而過,燦亮的霓虹燈照上後座的人。
「楚濂。」她下意識地喚一聲。
「你認識坐在車子里的那個大老板?」小海難以置信地張大骨碌碌的眼珠子。
「他才不是大老板,是書呆子。」她莫名的心口一沉,楚濂看見小海邋里邋遢的模樣,一定更加倍的鄙視她。算了,她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當車子停在紅燈前,他平靜的臉忽爾變得異常凌厲,像是在發怒。
「可見他老子很有錢。」小海一提到錢眼楮就發亮。「喂,他也在看你耶,不過,臉色不太對勁。」
「管他的,就算他是陳水扁的兒子也不關我的事。」除非他將來真的娶老妹,否則他們之間將從此畫上休止符。「你姑媽住哪兒?」
「永和,離力禾工商不遠。」
車子已經轉過兩個十字路口,栗約農仍依稀靶覺身後有雙焦灼的星芒朝她直射而來,令她整個人莫名的感到坐立不安。
※
車子來到長排舊式公寓最邊間停下,听到車子偌大的引擎聲,原本趴在草堆中睡覺的野狗,忽地厲聲狂吠。
「我姑媽就住在上面二樓。」
爬上陰暗的樓梯時,栗約農猶豫的開口,「會不會太麻煩人家?或者我隨便找個旅館住?」
「不會的,我姑媽很好客,只要你不嫌棄她家里有點亂就好。」
才按下門鈴,小海的姑媽人未到聲先到。
「你就是約農啊?」姑媽的嗓門之大和栗母有得拼,「小時候我見過你一次,沒這麼漂亮,哈哈哈!」大動作地把她拉進房里,接著回頭向門外吼道︰「你可以走了!」
「約農,我明天早上九點——」小海話還沒說完,姑媽已經「砰!」一聲地把鐵門關上。
栗約農站在客廳那堆得像山一樣高,正待完成的手工制品前,努力想找一張空出來的椅子歇歇腿都沒辦法。這房子豈是一個亂字足以形容。
「不好意思,剛進貨,比較亂。」打發走小海,姑媽又恢復爽朗的模樣。「我帶你到房里休息。」說完便帶她到臥房。
栗約農一看到臥房的擺設,差點傻眼,這美其名為臥房的房間,竟是臨時清出來的雜貨間,上頭有廢音響、舊衣物、熱水瓶和……呃……鳳飛飛的海報。
「房間不小,就是東西太多了。」姑媽拿來一套盥洗用品放在斑駁的書桌上,接著躊躇地站在門邊問︰「听說你混成了小太妹?」
這麼直截了當的質問,讓栗約農很下不了台。
「當然,這我是管不著啦,不過,我女兒今年才升高一,請你千萬不要帶壞她。」語畢即回客廳去工作。
栗約農坐在床上,怔愣了好久。午夜了吧,身體的疲累已遠遠超過極限,卻了無睡意,只是借住一宿,她竟有種寄人籬下的困窘,這是她向往已久的台北?
背回尚未打包的行李往大門口走去。此處不留娘,自有留娘處,她不相信台北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你不住了?」姑媽從手工制品當中抬頭問。
栗約農沒有回答,她怕一開口就沒好話,到時候讓小海為難反而更糟。
離開公寓,搭計程車來到公館夜市,她才感到疲累,得盡快找一家旅館睡覺才行。
終于月兌離家的束縛,她應該快樂得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鳥才對,沒想到被小海那痞子害得流落街頭,真是他媽的倒了八輩子霉!
沿著這條不知名的路向前直走,在一面貼滿紅單的牆上,看到幾個醒目的大字——
誠征室友,限女性,未婚,學生尤佳,意洽︰783706……
栗約農試著撥電話號碼,意外地竟接通了,對方還熱心的說要出來接她。
鐘老師說得沒錯,天無絕人之路。
來接她的人自稱是黃麗華,要栗約農喊她黃姐。黃姐很瘦,比她矮半個頭,說話很快,像連珠炮,讓人插不上嘴。
栗約農的新住所是在一棟簇新的電梯大樓十樓。二十坪大,兩房兩廳兩套衛浴,每個月房租各攤三千元,免壓金。
由于環境不錯,她欣然租下。
※
翌日,栗約農睡到太陽曬才懶洋洋的起床。黃姐已經去上班,桌上留有一份三明治、一杯鮮女乃,和一張台北市區的地圖。黃姐把能到力禾工商的路名、該搭幾號公車,統統用紅色簽字筆圈出來。
能遇上這麼熱心的人是她的福氣。
吃完早點,換上干淨的襯衫和牛仔褲,從十一萬當中取出一些錢放進背包,其余的栗約農本想存入銀行,但是擔心老媽已經報警捉人,那她就變成通緝犯,假使被銀行人員識破,那她這一趟不就白來了?還是先塞到床墊下面,等過一陣子風聲沒那麼緊時,再另作打算。
現在最要緊的是到書店買一本聯考大全抱抱佛腳,誰叫她匆匆忙忙的竟忘記把課本帶上來。
就這樣,栗約農背著小背包,踩著輕快的腳步,心情感到十分喜悅。從今天開始,即將展開她的新生命,相信只要她夠努力,不久的將來必定能成為享譽國際的知名畫家。
哇,愈想愈興奮,她整顆心幾乎都要飛上天。
這次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往重慶南路的公車站牌。她有個美好的預感,今天所有的事情一定都會非常順利。
雙手優閑橫抱,兩腳斜立交叉的倚在一根大柱子上,栗約農利用等公車的空檔,對這城市做一番評論。
和她一起等公車的人很多,都是一些上班族和學生。她的眼光從四十五度角望去,突地對上一雙邃的眼。
他不會剛巧住在這附近吧?真是冤家路窄!不曉得是不是心情特好的關系,栗約農覺得今天的楚濂似乎比昨天更好看。
「嗨!」楚濂微抿著薄唇,禮貌地揮揮左手。
栗約農以為他在跟自己打招呼,正要開口質問他為何會在這兒出現,是不是蓄意跟蹤她時,一名穿著粉紅色套裝,長發披肩、皮膚白皙的氣質美女,已從她背後笑盈盈地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