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心髒病患聘請醫護人員隨行,這是很正常也很合理的事情呀,你以為我想干麼?」
「我……」她確實有點反應過度。晏鴻雲尷尬地漲紅了臉,「抱歉,我有工作在身,不能答應。」
「那麼你就用現有的設備,想盡辦法把我醫好吧。」
「听著,我說過了,你的心髒還沒確定是否有問題,而且我也不見得……」這個人怎麼這麼「番」啊?
「敢一再拒絕我,我就殺了你。」他突然眼露凶光,神色肅殺得令人膽寒。
對一個無惡不作的人來說,生命只不過是多一顆子彈和少一顆子彈的區別。晏鴻雲相信他說得到就做得到。
「為什麼緊纏著我不放?在法庭上我已經幫了你一個天大的忙,這還不夠?我跟你無冤無仇,甚至不認識你,為什麼你要苦苦相逼?」
「哈,原來你還不知道我的鼎鼎大名呀?快洗耳恭听,本人姓……哎,姓什麼不記得了,那也不重要,你就跟著人家一樣叫我麥克斯好了。」
敝胎,哪有人連姓什麼都不記得,顯然是怕泄露真實身份。
其實她對他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自在法庭上和他照了面,她就稍微調查了一下他,報上登載他是美國華人黑道中勢力最大、最具威望的銀狐幫老大;它的組織遍布世界各地,只要有華人的地方,就有它們的存在,大大小小的堂口也不知有多少個,總之比一家跨國公司的分支機構還在多。
麥克斯竄起的時間並不算久,短短幾年而已,曾是前龍幫老大的得意門徒,接收了龍幫百分之六十的地盤,是以能夠稱霸洋人的「江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為華人爭光?
晏鴻雲淡淡地哼了聲,聊表對他大名的丁點敬意。
「請問麥克斯先生,現在我可以走了嗎?」街燈已全數亮起,她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顯示時間應該很晚了。
「去吃飯嗎?」他揚眉問。
「對,我一個人。」他已經連續干擾了她兩天,這頓晚餐可千萬別又讓他毀掉。
「一個人吃飯多無聊,走,我陪你喝一杯。」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臂走出辦公室。
「不用了,我習慣一個人……」也許是他們太大聲,門外四、五雙眼楮竟全朝他們這兒斜睨過來。
「放自然點,否則人家會以為我們有曖昧的關系。」麥克斯綻著燦爛的笑容,禮貌地向大家頷首致意,一手搭在她肩上,神色自若地從眾人面前走過。
他的嘍?已先一步把車子開到大門等候。「請。」
晏鴻雲站在車門邊,趑趄了三、五秒,想象背後有多少只眼楮正盯著他們,若是在這兒跟他拉拉扯扯,不知將會如何損及她清新的專業形象?
縱使有著一千兩百個不情願,她還是上了那部豪華轎車,任其載往百老匯區。
這里是全球表演者的「聖地」,短短十個街區就林立著四十多家劇場。光彩和挫折交錯的這個時代廣場,同時也是大筆資金流動的投資據點。
他不會是想帶她去欣賞舞蹈表演吧?否則吃個飯何必跑到這來?但,像他這種粗魯人,能懂得什麼藝術表演?
晏鴻雲不屑地瞄了他一眼,赫然驚覺他正專注地睇視著她。
「想吃什麼?」他說話時雙瞳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
「隨便。」她其實想去吃日本料理,沙西米一直是她的最愛,可是跟這麼殺風景的人一起,就是山珍海味也食不下咽。她只想胡亂吞點東西,趕快拍拍走人。
「到秋之味。」他像猜準了她的脾胃,馬上吩咐司機把車子開往西49街。
「不必那麼麻煩,我吃完了飯還有個約……」
顯然他把她婉拒的話當成了耳邊風,自顧自地道︰「維斯迪也劇場今晚將上演一出舞碼‘情奔’,是改編自中國民間故事‘嫦娥奔月’,有沒有興趣去觀賞?」
晏鴻雲挑了挑眉,故意表示對他的附庸風雅不以為然。關于「情奔」這出舞劇早在幾個星期前,報間雜志就曾大肆報導過,包括它的演員舞者、制作的經費、編劇和舞台設計,據說都是一時之選。
「我不知道現在黑道大哥也流行看舞蹈劇。」她唇畔繚繞著一絲譏誚。
「我只看我投資贊助的舞碼。」麥克斯很臭屁的高高抬起下巴,仿佛在宣揚他的財勢有多麼傲人。
晏鴻雲最受不了這種盛氣凌人的囂張樣。她出生于赤貧的家庭,當年媽媽帶著她嫁給繼父時,手里只拎著一只過時褪色的舊皮箱,里面裝著她們全部的家當,幾件破衣服和存有五百一十五元的存折。
幾年後,繼父也過世了,只留下一個比她大三歲的女兒,媽媽飽受親友和鄰人的指責,大家都說她是剪刀柄鐵掃帚,才會連續克死兩個丈夫。
年少所經歷的貧苦,令她即使長大學成業就後,甚且成功擠入美國的上流社會,亦無法完全摒棄過往那深植內心的自卑感,她十分厭惡麥克斯這種因巧取豪奪而來的黑色矜貴。
「你料定‘情奔’會一炮而紅,好讓你大賺一筆?」晏鴻雲敢肯定他的藝術眼光不會比任何一個小學生高明多少,他根本是純粹的投機主義者。
賺錢有什麼樂趣?能揮霍一百萬美金從中得到最大的刺激和滿足,那才叫痛快!」他言談間沒有丁點造作的夸耀,反而像是在宣匯一種長期抑壓的愁緒。
為什麼?不,一定是她過于仁慈,淨往好的地方去揣測。這襆得二五八萬的大流氓,鎮日魚肉善良百姓,以撈取不義之財為樂,他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傷心事?
想著想著,司機已把車子停妥,服務周到地替她打開車門。看來,不管她有多不屑麥克斯的矮情倨傲,這頓飯是非吃不可了。
「秋之味」是此地的頂級日本料理店,隨便一客定食就要價一百五十美元,貴得叫人咋舌。
晏鴻雲還是第一次進來,乍見店里樸實典雅的裝潢,不覺心生納悶。
麥克斯很不懂待客之道,接過侍者送上來的菜單,他也不詢問她吃什麼,就自作主張點了七、八道菜。
她憋了一肚子不悅,等到菜送上來時,才驚喜地發現每一道都是她愛吃的,包括小菜也是。有清蒸松茸、油炸干貝蔬菜球、蘆筍鰻魚卷、柿子椒、明蝦……
原來這流氓老大有意追她,否則干麼背地里調查她的習性,以投她所好?
晏鴻雲偷瞄了他一下,為自己長得不甚安全的美貌感到些許可笑的竊喜。
「吃蝦和魷魚時,沾監比沾醬油吃更能償出其中的甘甜美味。」
听他這麼一說,晏鴻雲趕緊放下適才端起的醬油,夾了一條沾鹽的明蝦放入口中,嗯!味道真的好極了。
「你常吃日本料理?」她隨口問。
「十年沒吃了。」他道,眼中不經意地淡掃陰霾。「合你的口味嗎?清蒸松茸是我未婚妻最喜歡的一道菜。」
「真的?」這麼巧,她也愛極了它的清香美味。這麼說是她多心瞎猜了,人家連未婚妻都有了,怎會對她有意思?好理加在,被這種人看上,後果勢必不堪設想。「你請我出來吃飯,不怕她會誤會?」
「誤會什麼?」他不懷好意地笑問。
「當然是誤會我們之間有不可告……呃……算了,就當我沒說好了。」她差點就中了他的圈套。
晏鴻雲決定接下來的時間,她再也不要跟他說任何話,低著頭只顧著吃。
「飽了沒?戲要上演了,我們只剩下十分鐘。」他道。
「我說過了,我還有一個約會。」昨晚喬治打電話給她,說要提前于今晚八點左右回來,希望她別亂跑,待在家里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