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無怨無悔、任勞任怨的付出,為的就是要減輕家里的負擔,可是家里根本沒有負擔,她到底要減輕的是什麼?
夏之維騎著單車,遠遠的就看見坐在防波堤上的孫海芬。
自從他去高雄念高中後,升學的壓力讓他回台南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看見她了。
今天他剛從學校領回畢業證書,身上還是全套的卡其制服,媽媽要他去接在學校參加暑期輔導的夏之筠回家,沒想到卻在這里看見了她。
他將單車停在防波堤下,爬上防波堤,走到她的身邊,跟著坐下,卻看見她紛紛落下的淚珠。
她發現是他,連忙用手背抹了抹雙頰,吸了吸鼻,努力的想停止哭泣的動作。
他細心的從上衣口袋拿出手帕,遞給了她。
從認識她到現在,雖然常常見她愁眉深鎖,但是還沒見她哭過,她總是抿緊唇,握緊小手,堅強忍過。
「海芬,怎麼了?」他眼鏡下的大眼,有著溫柔的情誼。
一句呢喃的問候,令她剛止住的淚水又傾瀉而出。
他拍撫著她抽動的肩膀,她一側身,自然而然的偎進他的懷里,他伸長手臂,順勢將她擁得更緊。
她像是得到發泄的管道,哭得更劇烈,如同要將這幾年來受到的種種委屈,一次傾訴。她放縱自己拋開堅強的偽裝,就這一刻,她只剩下脆弱的心靈及眼前的大男孩。
迎著熱熱的海風,他默默的擁著她,動也不動的任她哭濕他的領口。時間仿佛停止在她的哭聲當中,直到她哭累了、哭夠了。
離開那屬于男人的成熟胸膛,突來的羞澀讓她不知該如何啟口。
他像沒事般的淺笑。
「你怎麼沒有去參加課輔?」他隨便挑了一個話題。
「我只報考高職,不用參加課輔的。」她的聲音因為哭過而顯得有些暗啞。
「我听之筠說你的功課不錯,怎麼不試著考高中呢?」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因為她始終低垂著頭。
「我只能報考高職。」
「為什麼?」
「念高中,以後就一定要念大學,我爸、媽不會同意的。」很諷刺,家里有錢讓弟弟買房子,卻不讓她念書。
「你就是為這件事在難過嗎?」他試著找出她傷心的原因。
她終于抬起頭,面對著他。他俊逸修長的身形早已擺月兌了青澀,反觀自己,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而面黃肌瘦,加上從沒有發育過的平板身材,相較之下,他們的距離是愈來愈大了。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是與不是,她自己都理不清楚了,又如何同他說?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不語。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經模清楚了,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卻有著固執堅強的一面。既然她不想說,他也不勉強,等她想說時,她自然會告訴他。
他就這樣靜靜的陪著她,直到日落西山,直到天已向晚。
第三章
最近這幾天,趁著下午女乃女乃及杜盈秀在睡午覺的時候,夏之維在他的房間教導孫海芬一些電腦的基本常識。
之前,他已經教過她電腦基本的硬體組合及配備,今天則教她上網的基本概念。
「你看,只要移動滑鼠,當游標變成一只手掌時,就表示這里頭還有東西,你只要按一下滑鼠的左鍵,就可以進入了。」他一邊操作電腦,一邊用最簡單的說明教導孫海芬上網。
孫海芬坐在他的身邊,認真的看著無邊無際的網路世界。
她接過滑鼠,試著自己操作。
「這麼簡單啊!」
「單純的上網是很簡單,等下我再教你如何發E-mail,也就是如何寫電子郵件。」
她笑了笑。
「哇!里面有好多資訊喔!想看什麼都有。」她正進入氣象局的網站。
看著她的笑容,他有一絲怔忡。她雖然還是很瘦弱,但比起記憶中的她,她現在可是豐腴多了,整個人也多了朝氣,看起來更加亮眼。
他收回思緒,繼續說︰「比較難的是一些功能的設定,不過不急,你可以慢慢的學。以後有機會,我還可以教你OFFICE軟體的應用,這樣你以後要找工作,也就多了一項技能。」
他私心的認為不能讓她一輩子在他家照顧女乃女乃及媽媽,他一定要幫助她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操控滑鼠的手顫抖了下。
他是在趕她走嗎?明知他對她就像對待之筠一樣,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她還在痴心妄想?
門鈴聲適時的響起。
「我去開門。」
她匆忙的跑下樓去。門一開,林震源那張超大的笑臉映入了眼簾,她習慣性的又皺了眉。
「海芬,不請我進去坐嗎?」
前幾天在超市門口遇到她後,讓林震源又重拾起追她的決心。
雖然,她始終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看,但是做人一定要有耐心,更要有信心,他就是欣賞她那孤中帶傲的嫻靜氣質,不像有些女人,三三八八的,老是黏著他不放。
她擋在門口,沒有讓開的打算。
夏之維也跟著下樓。
「海芬,是誰啊?」
她一回頭,夏之維就看見了門外的林震源。
「阿源,是你啊!請進。」夏之維有禮的招呼著。
孫海芬不得已,只好讓開。
「之維,你明天就要去南投了,難得你在家,就過來找你聊聊,會不會太打擾了?」林震源真誠的說著借口,眼神卻沒有離開孫海芬。
她還會不知道林震源的意圖嗎?在超市工作時,她明著拒絕,暗著回避,為什麼都不能讓他死心呢?
她心底已經有人了,她是不可能會喜歡上林震源的。
孫海芬翻了一下白眼,徑自的爬上樓,走沒兩個階梯,林震源喊住了她︰
「海芬,別急著走,大家都認識,一起聊聊嘛!」
林震源邊向夏之維使了眼色,讓他幫幫忙。
「是啊!海芬,難得阿源來,反正你也沒什麼事,就幫我們泡壺茶,大家坐下來聊聊。」夏之維順著林震源的意思,替他說了話。
她轉身又走下了樓梯,去廚房泡了一大壺上好的凍頂烏龍茶出來,並替他們倒好茶水。
她故意坐在夏之維的身邊,以往她都是和他面對面而坐。
他們在閑聊什麼,她一句也沒听進去,她不想開口說話,也插不了口。
夏之維感覺出她特別的安靜。以往她的話是少了些,但沒有到都不說話的地步。
「海芬,」林震源也察覺了她的刻意冷淡。「怎麼啦?都不說話。」
「說什麼?」她的語氣很輕。
「阿源問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夏之維替林震源把話再重復一遍。
「你讓我去,我就去!」她有些負氣的說著。
「這……」
夏之維面對林震源詢問的眼神,尷尬的笑著。
「我是你們家請來的佣人,現在是上班時間,除非老板準許我出去,我才能出去,不是嗎?」
她心里氣著——他不喜歡她沒有關系,但也不需要將她推給林震源。
「海芬,我們家里的人從來都沒有把你當佣人看。」他真的不喜歡她說出「佣人」這樣的字眼,他的口氣也微微動怒了。
孫海芬知道自己失言了。要是讓疼她的女乃女乃及夏媽媽听到這話,她們一定會很難過。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我只是不想讓女乃女乃起床後找不到我。」她依然倔強的不肯緩和難看的臉色。
「我從小就把你當妹妹疼,你應該知道的。」他依然不悅。這麼多年來,他對她怎樣,她心里應該清楚,她不該說出那樣的話。
她又鎖緊了細眉,抿緊了唇,身上的血液似乎凝結成冰。在听到他和女朋友分手後,這幾天來僅存的一絲幻想,因為他那句話而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