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孟鵬想起有幾次為了談生意而到回春閣,看見徐森那副臨老入花叢,一臉色相垂涎,卻又舍不得花大把銀子的吝嗇小器樣,看得他極為反感。
況且,現今長安城內,誰不知道徐森以刻薄小器出名。一想他家中田產無數、佃農無數,金銀財富已夠他花上三輩子也享用不盡;可是他卻吝惜于行善布施、造橋鋪路,對他底下的奴僕或者佃農更是吝嗇至極。
「我相信老爺的眼光,更相信他為彥鵬挑的一定是個好媳婦。如果那位徐姑娘真有什麼缺點,日後進了我們官家,我這個做娘的也會好好教導她。」
「事情已成定局,我再怎麼反對也是沒用;況且大哥都不表示意見了,我又何必干著急呢?」官孟鵬攤開雙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彥鵬已經二十三歲了,他全部的精神都在這個家上;為了這個家他已經犧牲太多了,如果再不幫他討房媳婦,娘怎麼對得起他?對得起你死去的爹?」
要不是丈夫早逝,今天怎會落得她一個婦道人家來張羅兒子的終身大事?一想到此,官夫人瞬時紅了眼眶。
「娘,您別難過!」官孟鵬趕忙拍撫母親的背。「徐姑娘必定有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姿,而且還會是個賢妻良母,盡心盡力的孝順您!您老人家大可放心!」他立即見風轉舵,還特地夸大了語氣,只希望能博得娘親一笑。
闢夫人見兒子油腔滑舌,滿嘴的胡說八道。家中只要有他在,氣氛就輕松活潑許多,轉眼間她又破涕為笑了。
「天力,你去告訴大少爺這個好消息,也讓他先放下手邊的工作,好好的安排迎娶之事。」
「是的!」
「還有,孟鵬,你別整天只知道玩,你也幫幫你大哥和天力,看看還缺什麼?你也去幫忙張羅些!」
闢夫人不免擔心,畢竟這是官府二十年來首次辦喜事,不一定要盛大,但一定要隆重。
「娘,我知道!」官孟鵬直在心里叫好。幸好不是他要娶親,不然他肯定被這些繁文縟節壓死。
???
「長諾哥!」徐憶欣看見站在大樹下的馬長諾輕聲喊著。
這里是江府靠近東廂房一處僻靜的小花園,花園兩旁林木蔭天,地處私密。她在江柔的協助下,趁著夜色來此與馬長諾會面,而江柔就在不遠處守著。
「憶欣!」馬長諾奔了過來,握住她縴縴玉手。
從小他就在徐府里長大,兩人可說是青梅竹馬。
她要是被她的其他兄弟姐妹欺負,他會為她暗暗報仇;即便偶爾被抓到,他被重重責罰,他還是不怕。為了保護她,他可以連性命不要。
他心疼她從小沒了娘,就像他沒了爹一樣。只是他是男孩,有苦他也會往肚子里吞;可是他的憶欣就不同。她是那樣的伶利乖巧、惹人憐愛,他從小就立誓要保護她一生一世,決不讓她吃半點苦。
歲月如梭,愛苗在兩人心底慢慢滋長,兩人開始懂得避嫌,怕下人的耳語會傳到徐夫人那里。于是他們開始偷偷模模約會,越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他們的心越是緊貼在一起。
「怎麼辦?我爹已經把我許配給別人了。」她語未竟,淚已先流。
「下午我上完工回來,我娘已經告訴我了。」他也有著濃濃的憂傷。
「長諾哥,你得想想辦法!我不能嫁給別人。」
「憶欣,你想明白了嗎?我只是一個長工,你跟著我一輩子都過不了好日子;不但會被別人恥笑,還會永遠抬不起頭來。」
他也在痛苦的掙扎。怎麼做才好?他心頭也亂了方寸。
「你明知道這些我都不怕,我心甘情願跟著你吃苦受罪啊!」月光灑在他們慘白的臉上,她看見他憂慮深重的臉。
「可是,我卻舍不得讓你吃苦受罪啊!」他捧起她的小手在他唇上細吻著。「或許你嫁給那個姓官的,更能幸福快樂。」
畢竟官府的財大業大,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長諾哥,你就這麼瞧不起我,我是那種貪圖榮華富貴的女人嗎?」她生氣的抽開了自己的手。
「不是的!我是為了你好。要是你跟著我有可能會三餐不繼,甚至流落街頭;你要是嫁——」他話未說完,就被她截斷。
「別說了!你明知我不怕吃苦的。你若是執意要我嫁給別人,你就等著替我收尸吧!」
她負氣要轉身離去,他卻從後面一把抱住她的細腰。
「別說傻話!你也別嚇我,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這事我們還是得從長計議。」他輕輕轉過她的身子,用大手笨拙的擦拭她的眼淚。
「嗯!那你可別再說這種傷害我的話。」
「我們不能魯莽行事,否則還沒逃出長安城就會被抓回來;到時不但是你身敗名裂,連我也會以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被判罪。」他不是存心嚇她,而是這件事確實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是啊!我是慌了手腳,怎麼沒想那麼多?」
那該怎麼辦呢?她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時間還有半個月,我們先回去想想辦法。最近我們暫時不要踫面,免得引起別人懷疑,萬一傳到夫人耳里就槽了。」
「嗯!如果有誰先想出辦法,就透過女乃娘或是柔柔來傳遞消息。」
他一把將她抱進懷里,撫著她黑亮的秀發。
「憶欣,我們會想出辦法的!我決不會讓你嫁給那個姓官的。你要耐心的等著我們想出辦法來,千萬別輕舉妄動!」他真的害怕她會做出傻事。
「好,我相信你!」
從小到大,她就是仰賴著他,才能在徐府那樣烏煙瘴氣的地方安然成長。
「快回去吧!要是被別人發現了,那就不好了。」
雖然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她軟香的身軀,可是孤男寡女的,在她還沒嫁給他之前,他還是要力保她的名聲及清白。
「那我先回去了。」
她依依難舍的離開他粗壯的身子,走三步回首一次,再走三步,她就立住不肯走了。
看著月光下的他,沒有俊俏的外表,只有長期在戶外日曬雨淋工作所留下的痕跡……但她就是愛,愛他忠厚踏實的個性,愛他呵護她的細膩,愛他所有的一切一切。
兩人就這樣凝視對望,目光交纏著,江柔見狀跑了過來。
「小姐,走了啦!萬一讓人看見就完了!」她雖然不懂感情,也知道現在這種狀況是很危險的。她拉起徐憶欣的手臂,硬是將她拖離了小花園。
躡手躡腳回到房間之後,江柔才松了一口氣。
看著小姐苦著一張臉,她的心情也壞到了極點。
她自十歲那年被賣到徐府,轉眼已過了七年。她跟小姐雖為主僕但情同姐妹,小姐對她的好,不是三言兩語能形容的。她們一個活潑好動心性開朗,一個溫柔婉約、知書達禮;個性雖是天壤之別,卻能互補其不足,快樂的相處在一塊。
「剛剛你們兩人只不過是暫時分別而己,卻像是要生離死別;萬一你真的得嫁給那個官公子,那不就要了你們兩個人的命……」
她的無心之言,卻深深刺痛了徐憶欣的心。
徐憶欣將自己扔在床上,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哭得肝腸寸斷。
平日樂觀開朗的江柔,一時間也感染了愁緒,抽抽噎噎的哭了。
「小姐,你別哭嘛!要是我能幫你嫁,你就不用和長諾哥分開,那該有多好?」
她的無心之話,卻給了徐憶欣一線曙光。徐憶欣從床上跳了起來。
「柔柔,你剛剛說什麼!」她用手絹擦干那濕了一臉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