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就好。」趙玉衡亦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然而,就在兩人拌嘴的當口,琴聲卻已經揚起了。
費長用果然是一代大師,只見他氣度從容,無論是撥弦取音,散、泛、按,無不精妙,那雲十七就在費長用一曲罷了,才開始拂琴,而且與先前的費長用曲目均同。費長用拂琴喻男女情愛,雲十七亦拂琴喻男女情愛;費長用撥弦喻春天美景,雲十七亦撥弦喻春天美景……
之後的百岳雄山、涓涓小河、淘浪大海……只要費長用彈奏,雲十七無不跟進,而且次次回回都比費長用拂得好。
包含費長用在內的眾人無論是明白樂理、或是不明白的,無不被雲十七的精妙樂音所折服。
費長用在心里暗忖,這雲十七雖是後生晚輩,但舉凡指法、氣度,沒有一個輸給自個兒的;再說那曲兒,有多數都是他新創的,就連他家人也未必知道,可這雲十七卻是只听一遍就記著了,而且還能取其精妙,補其不足……
听著听著,費長用有些慌了,想他一代大師的威名、實力與雲修涵不相上下,如今卻要輸給雲修涵的兒子,怎麼不怨呢?
一旁的濯絕塵亦有同感。
雖然方才和表妹為了雲十七才大吵一架,可這雲十七的琴藝還真是絕頂的好。尤其是他的穩重,更是旁人莫及。想那費長用雖是大師,可在眾人面前仍免不了心驚膽戰,尤其是在雲十七的追趕下,更顯示出他的琴聲已受情緒影響。但那雲十七卻是不慌不亂,悠游自得,游刃有余的模樣似未使出全力,想想,這人若不是有著絕頂自信,怎會有如此表現?
想著,費長用的琴聲已斷。
他站起身來,對著雲十七喊道︰「賢佷,你的琴藝已非凡人可比,能否請佷兒賜教?」
濯絕塵嘆氣。說是賜教,可他語氣里還是有那麼一點不服。想這費長用也是一代大師,沒想到人品竟是如此,然而,也難怪他不服,只因這雲十七厲害是厲害,可是一路下來也不過是跟著費長用的曲子,就算他耳力佳、記憶又好,那終究是別人的曲兒,若真要判他勝,眾人恐難心服。
因此他道︰「費先生說得極是,方才小王和眾人都已知道雲公子的琴藝超凡,今日勝者非雲公子莫屬,請雲公子再彈一曲,以慰眾人。」
雲十七沒說話,只是停了片刻,像在思索什麼似的,然後便開始拂琴。
那曲兒是新的,與方才的沒一個相同,初時像是黑夜籠罩似的細細微微,不細听根本听不清,可眾人卻全靜了下來,無論是談笑的、吃東西的、胡思亂想的,沒人不看向雲十七;然後一個乍響,煞是黎明已降,曙光初現,忽地百花爭鳴、蝶舞紛紛,好不熱鬧!接著琴聲驟變,忽大忽小地猶如午後陣雨,傾盆而下,一陣比一陣飛急,幾經轉折,琴聲漸慢,似見雨後景物如新如鏡、明亮可愛;然後聲音又長,如夕陽西下,游人歸唱,漸行漸遠,蟲聲又起,黑夜再臨……
當琴聲停歇,眾人猶然呆愣不已,須臾之後,只聞叫好聲不絕于耳。
見狀,費長用不多話,攜了琴便拂袖而去。
濯絕塵搖頭輕笑,心里的那點不服已經化為烏有。好個雲十七!絕世無雙的雲十七!他這番琴藝就算是雲修涵本人來也比他不過吧?
「勝者是雲十七。明日請雲公子入宮向皇上獻藝。」濯絕塵起身道。
趙玉衡這才如夢初醒地大叫︰
「我早知道雲十七會贏了!」說完,她扔掉了手上吃了一半的糖葫蘆,對濯絕塵哼了一聲。「可就有人不相信。」
「好,我承認是我錯了,可以吧?」濯絕塵大方地說。現下他對雲十七的觀感,可是大大改觀了。
「承認就好。」趙玉衡笑道。
濯絕塵不在意地搖頭,待他一回頭,瞧見了由侍女攙扶的雲十七正要下樓。唉!長得不差,琴藝不差,就是身子差,這老天爺啊,還真是公平哩……
正想著,那雲十七腳下的板子忽地裂成了兩半,就看見雲十七整個人往底下落去,現場的驚叫連連——
濯絕塵想也沒想,蹬地而上,提起一股真氣就往雲十七的方向躍去,就在離地一丈處接住了雲十七,然後緩緩落地。
霎時歡聲雷動,濯絕塵也覺得自己真是了不起,雖然救的不是美人,只是個小鮑子,可是他就是喜歡當眾人的焦點。他回眸看著懷里的俊俏公子,不知道怎麼的,他竟然覺得抱著雲十七的感覺還真好,他比女人還香;比女人還軟的軀體竟然教他有點心動……
咦?他是這麼不挑嘴的人嗎?濯絕塵有些困惑。
此時,雲十七開口了︰
「多謝小王爺的搭救。」雖是這麼說,但在雲十七的心里,真是有些討厭這個多事的男人。他以為這是對她好嗎?這種自以為是的行為只是在害她!而且,從他身上的氣味,她知道,他就是那個「無聊男子」
「呃……不客氣。」濯絕塵道,心里卻想,這俊鮑子連聲音也是這般好听。
他輕輕將雲十七放下,他望著雲十七平靜的臉。雖然他是個男孩子,可是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他又是沒功夫底子的文弱書生,難道一點兒也不怕嗎?還是裝出來的?可他那表情、聲音,卻連抖也沒抖一下,嘖!還真是個老成持重的人哪!真是了不起呀!
濯絕塵笑了,他又看了看那張臉,心中突地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雲十七……他真的叫雲十七嗎?他那張臉似乎在哪里見過呀……可,他根本就不認識叫雲十七的人啊……
濯絕塵傷腦筋的當口,從人群中沖出來的兩個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哎呀!少爺,你還好吧?」一個穿著華貴的男子叫道。但那眉目之間卻不見緊張之情。
「是呀,少爺啊,你瞧你,手都受傷了。」女子將雲十七的手臂拉到濯絕塵的面前。「小王爺,您說這可怎麼好在皇上爺的面前獻藝啊?」
濯絕塵細看,發現雲十七的左手傷得極為嚴重,大概是墜樓時受的傷吧?看來短時間內他是不能拂琴了。「也罷,我會稟明聖上,就請兩位好好照顧你們家少爺吧。」
「多謝小王爺。」
濯絕塵沒多想,他轉向一旁隨侍的大臣。「去查查看這是怎麼一回事,好好的,樓怎麼會塌了?若有偷工減料的情事,定不輕饒。」
「是的,小王爺。」
濯絕塵點點頭。他轉身要走,趙玉衡跟了上來。
「不錯嘛,英雄救美哦!只可惜雲十七不是姑娘,否則,你肯定要人家以身相許的吧?」
濯絕塵沒答腔,他只是悶笑。以身相許嗎?雲十七可是個男人啊!他又沒有這種怪癖;再說要他真是個女子,他也不要這樣一個又柔又弱又沒用的妻子來拴死他。因為他要的是自由!自由,無盡的自由。所以啦,哪個美嬌娘能比得上現下的快活?
但想歸想,濯絕塵卻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雲十七一眼。
他可真是好看啊!那粉色的頰猶如薄得透明的桃花瓣,香甜得令人想咬上一口……咦?他又在想什麼啦?雖然他是了些,可沒這麼饑渴吧?他不是一直強調自己風流並不下流的嗎?再說,對方可是個男人哪!連對象都弄錯的話,未免太可笑了吧?濯絕塵敲下了腦袋。
然後,他看見雲十七在笑。他竟然在笑?他眨了眨眼,他真的在笑,那淺淺的笑容,若無其事的恬靜模樣……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事全與他無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