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美人兒,她在內心贊嘆。宋子赫真幸運,擁有過許多美好的東西,也一一毫不眷戀地舍棄那些美好的東西。
美人鄧欣推開她的店門,稍微環視前方,便看見了站在書櫃角落整理訂單的她,沒有猶豫,直接走向她,步步生姿,香氣襲人,儀態整理得很妥當,像剛結束重要的會議前來赴約;但她們並沒有事先約見,鄧欣是不速之客,一雙黯然的妙目里盡是深深的失落。
小苗前往銀行辦事,田碧海只好親自泡茶款待,兩個女人面對面坐下,對方便先啟齒了︰「對不起,那天我不該動手,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她很慶幸對方似乎回歸了理性,初見時的盛氣消失了,她可是毫無吵架的本領。她立刻搖頭。「不,我不介意。如果我是你,那天可能不止‘貓’那一下。唔,我是說,對付讓自己傷心的男人,那樣算是客氣了。」
鄧欣顯得相當意外,她終于看清楚田碧海。是眼前這位渾身素淡得令人難以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擊潰了她,讓她深嘗情場苦果?若非宋子俐親口確認宋子赫的新歡就是田碧海,她真會以為宋子赫提早在和她玩愚人節游戲。
但今天這麼近距離一睹,非但沒有讓她釋然,反倒更加困惑了。鄧欣發現自己也許不完全了解宋子赫,這個曾經和她在各方面如此契合的男人,為何她出一趟公差後,就此見異思遷?她當然清楚他的情史,也明白他不容易被套牢,但她相信自己的能耐和條件,足以令他停止尋覓下一站風景,最起碼女人該與她旗鼓相當,而田碧海,只讓她感到不對勁,無關乎外貌條件,而是那一身不合宜的淡漠--
「這麼說也許你會認為我矯情,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更適合你的人,你看起來很聰明,一定可以很幸福。」田碧海誠摯地說。
鄧欣怔忡半晌,手上的熱茶慢慢傾斜倒出而不自知,田碧海及時替她扶穩,提醒道︰「小心別燙著。」
「喔。」鄧欣收回思緒,不安地調整坐姿;她原本準備了許多台詞,也設想了各種場面,卻沒有一項用得上。她雖然滿懷不甘,但絕非來這理討公道的;她有她的教養和尊嚴,然而專程找上門卻被情敵安慰就很離譜了,她其實最想弄明白的是這一點--
「他這次是玩真的嗎?」她終于問出口。
田碧海不置可否地聳肩。
鄧欣又不解了,追問︰「你呢?你有多喜歡他?」
田碧海再度聳肩,不答。
「我在想,如果他只是一時新鮮,也許可以--」可以等他回頭?鄧欣說不出口了,這已抵觸了她的極限。
但對方似乎已經明白了,並且支著頭思索,像是在為她想辦法。為何她感到越來越離譜?她可是苦主啊。
「以我個人看法,這主意不太OK,甚至可以說根本是飲鴆止渴。下一次如果他又看上別人呢?」
鄧欣瞪大了眼,一種啼笑皆非之感陡然萌生;良久,終于想通了什麼,驚愕問︰「你不愛他?」
不知道為什麼,田碧海不想騙鄧欣,也許是不想再看到一顆傷疤未愈的心在她面前又被無端劃開一次。「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以後你不會再被傷害了,這是好事,你不該再難過,開心點。」
鄧欣沒有得到答案,正確地說,她沒有得到實質的答案,田碧海只是無聲望著她,那漆黑清澄的瞳眸,不屬于熱戀中的女人,眼神難以撒謊。
「他來了,我們不能再談了。」田碧海看向騎樓。
鄧欣回過頭,宋子赫正推開店門,神辨奕奕地到臨,臉上掛著晨曦般的笑容,多麼熟悉,至今仍令她怦然心動,卻不再為她綻放。他放眼尋找田碧海蹤影,瞧見了目標,轉向走來,鄧欣不得不站起身,坦然與他相迎,宋子赫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有風度地問候︰「嗨,欣欣,最近可好?」
她擠出一絲禮貌性的微笑。「好。」再回頭,田碧海向她欠身。「保重。」
她輕點頭,挺直背脊,優雅地越過男人,保持了男人眼中最後一道可供懷想的豐姿。
「沒事吧?」宋子赫關心地看著田碧海。
「沒事。」眼珠若有所思在他臉上溜了一圈,她抱著兩臂正色道︰「給你個良心的建議,你應該多關心有事的人。」
「碧海,那只會沒完沒了,無法收拾。」他坦然回答,沒有任何罪惡感。
「請問閣下的心髒還在嗎?是什麼材料做成的?」她擰起眉頭。
「我很想讓你看清楚,你願意嗎?」
他湊前逼近她,眨動的長睫幾乎攝在她眉眼上,須後水的清洌薄荷味也沁入鼻腔,她照例往後縮,拉開兩人間距,語帶命令︰「別老是動手動腳。」
「唔,奇怪了,我手腳沒在你身上啊!」他無辜攤開雙臂。
為免展開更多令她束手無策的對話,她明智地轉移話題︰「還沒到中飯時間,怎麼提早來了?」
「喔,我是來通知你一件事的,順便告訴你晚上有應酬不能陪你了。」
晚上有應酬對她而言是個好消息,她正可以抽空去見恩琪;至于通知哪件事,就很難模對方向了。
「通知什麼?」她有不祥的預感。
「我已經替你報名下個月中旬的全民馬拉松路跑了,最近有空到健身房要多練跑步機喔。」他一副體己的貼心建議。
「馬拉松?」她沒听錯吧?她搬動家具、組合床架、拿電鑽是很在行沒錯,偶爾有空也可親自刨光原木,使用電鋸裁切板材制作出生活用具,但以上通通不代表她有潛質跑馬拉松--馬、拉、松?這是一輩子也不會和她劃上等號的三個字。她斜瞅男人,面部開始僵硬,勉強笑問︰「宋子赫,你的生活非得這樣跳tone不可麼?」
「放輕松,又不是奧運正式比賽,偶爾該好好鍛鏈一下筋骨不是麼?」他拍了一下她的肩。
「對不起啊不湊巧,我通常一大早有事就不奉陪了。」她明智地加以拒絕。據她所知,一般天剛亮沒多久,路跑就正式開始了不是麼?況且以他人脈之廣,舍命陪君子的人應該有一長串,為何就她雀屏中選?可見不是什麼輕松愉快的友善運動。
「但是沒辦法找到下午起跑的馬拉松啊!」他說。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反應吧?或許她的臉色聲調稱不上嚴肅,她斂起嘴角殘存的笑意,咬牙道︰「你以為那是重點麼?」若不是店里陸續進來閑逛的客人,她很有奮力一吼的沖動。
「重點是我想看到天還沒亮就起床的你,到時候我會去接你,跑前注意須知晚些再傳給你,拜!」他揚揚手,帥勁十足地走了,的確盡到了通知的義務。她閉了閉眼,微弱地在內心詛咒,除了無力還是無力。
「馬拉松?太妙了,听說跑完全程可以瘦兩公斤以上耶,現在還可以報名麼?田小姐?」不知何時從旁冒出的小苗雙目生光,視線緊黏在宋子赫已走遠的背影上。「那天可以休假嗎?」
「可以。」她一點也不想探討這個話題,一點也不想,轉頭就忘是最佳選擇。
但一個和馬拉松無關的想法卻緩緩浮出腦海--那些愛上宋子赫的女人肯定受到了某種詛咒,身心不被折騰一番無法獲得解月兌。
第4章(1)
想讓一件極度排斥的事徹底被忽略、並像被強力沖進馬桶一樣不著痕跡,就是不說不听不想;這一點田碧海訓練有素,且行使得很成功。小苗自從興高辨烈地談論未來的那場夢幻馬拉松而遭遇多次白眼之後,便識趣地自動消音;而忙碌的工作行程讓宋子赫消失了一段時間,無人聞問相關話題,田碧海遺忘得相當徹底,重回了原本的生活軌道,除了接听宋子赫電話或簡訊時心緒稍微波動了一些之外,基本上過得還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