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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心 第2頁

作者︰謝璃

「本來嘛!小時候就女乃女乃賞我棍子最多,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就我和爺爺長得最像,女乃女乃看到我就一肚子新愁舊恨——」

「越說越不像話了你!」他母親一臉尷尬地喝止。

「得了,他就那張嘴——都你們給慣的。」老人手一揮,重新闔眼,不再搭理眾人。

他暢笑幾聲,向老人行個九十度鞠躬禮,反身大踏步離開。

出了偏廳,決定上樓打幾通私人電話,一步步拾級而上,面上始終晃漾的笑意消失殆盡,他私忖稍後如何在席中不著痕跡地退場,時間如果還行,他可以約個女伴喝杯酒,但誰是今晚適當的良選呢?他的腦袋配合地羅列出一串名單,快速地進行搜尋刪除,剛檢視到第三筆,一陣突兀的敲打聲中斷了他的作業;他揚起頭,此際,他人已置身樓上起居室中央,環顧四周,除了敞開的長窗前隨風飄飛的白窗紗,並無人跡。他等了一會,耳邊只有樓下傳來的樂聲人語,想是自己恍神听錯了。

他走進位在對角的洗手間,正要扭開水龍頭,敲打聲又響起,非常俐落的兩下,緊接著,夸張的電鑽啟動聲陡然拔高,隔著牆仍極為刺耳擾人;誰會在此刻殺風景進行室內整修工事?

滿腔狐疑,他沿著聲源繞過宋子俐的寢室,在左側書房門口站定,往里張望,一眼便看見了始作俑者——一名年輕女人,背對著他屈蹲在書桌旁,肩膀隨著電鑽啟動而上下顫動,顯然正在修繕家具,一旁地上散放著各種小型工具。

她的動作相當嫻熟,沒有顯露絲毫笨拙,唯一不協調的是整個畫面。女人背影十分端莊,黑直如緞面的長發拖曳在背後,在下端三分之一處以藍色發圈隨意扎束;她身著純白窄腰五分袖襯衫,一襲與發圈同色的藍布裙,藍色矮跟包鞋,他知道這種特別的藍叫矢車菊藍,但左看右看,式樣都不像是工作服。

他稍趨近探視,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女人的側臉;她相當賣力,額角滲出了薄汗,大概為了順手,嘴角含著兩顆螺絲釘,幾秒鐘內便先後將其旋進書桌內角。女人放下電鑽,將抽屜裝置回原處,做了數次拉開關上的動作調整密合度,露出滿意的微笑,可能眼角余光感應到了附近有人,猛然抬起頭望向他,訝異地眨眼,但很快展開有禮的笑容。

「嗨!」她向他頷首,慢慢直起身,兩手互拍拍落手中沾上的木料粉屑,朝他遞出右手。

「嗨!」他禮貌地伸手回握,女人手指溫暖,掌心堅實有力,平日必然常進行手作粗活。

「打擾了,不好意思。請告訴子俐,我已經處理完了。」女人很快抽回手,旋即又蹲下收拾起工具,一一整齊地擺放回工具箱,不再發話。

他心中暗訝,各種想像紛紛出籠,決定探問︰「你是……」

「我叫田碧海,子俐的朋友。」她頭也未抬地回應。

他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奇趣,自我介紹道︰「我叫宋子赫,子俐的堂哥。」

「我知道。」她接口。

「唔——」

「子俐常提到你。」她收拾完畢,提起工具箱,起身面對他;她身量中等,偏瘦,五官娟秀,皮膚相當白皙,眼眸出奇漆亮,和樓下子俐那群女孩相較,她缺乏一種豐艷,不算惹眼,但那一派從容和坦然神色在以往初見他的女人臉上是極為罕有的,微抬高的尖下巴帶點公事公辦的淡漠,笑紋很淺,說明她對社交缺乏熱中。

「那恐怕不是什麼好話,否則你怎麼猜得中是我?」他習慣性綻開令人眩惑的招牌笑容,直盯女人雙目;眼楮很難藏得住話,他很少猜錯女人的心思。

田碧海笑了,這一笑化開了一點距離感。「這有什麼難的?」

他再次訝然,眉一挑道︰「說說看,我很好奇。」

她正欲開口,樓下忽然響起一陣鼓噪和歡呼,中斷了兩人的交談,他們同時走向樓梯口俯看,客廳所有的人皆聚攏成圈,將一名男子圍繞在中央;那名他仍然叫不出名字的堂兄弟牽起一名短發女子的手,喜形于色地昂首宣布︰「我宋子賢,在此鄭重宣告,我就要和李安安小姐結婚了,一起共度未來,謝謝大家在此為我們祝福。」

全體歡聲雷動,有人高喊來一記愛之吻,男女主角毫不忸怩,生動地表演出戀人間的深吻,獲得熱烈掌聲和安可起哄。

原來如此。宋子赫一目了然。今晚的聚宴主要是為了歡慶宋子賢的婚訊,他的相親則是附加利益,可見那些堂親手足們對他多麼生分,事前一點訊息也不透露予他——不,他們是刻意的,讓他行色匆匆過來,缺少準備,工作一整天的疲倦多少會令他光采減失幾分,他不能老是成為焦點。

他不以為然地哂笑,立即轉移焦點,看向身邊的田碧海,提醒她道︰「田小姐,你話還沒說完。」

田碧海看熱鬧看得相當入神,注意力慢慢移回他身上,不假思索開口︰「喔,有兩點。第一,這里的男人沒有人比你更好看了。第二點,你的樣子很清楚在昭告——這世界是為我而轉動的。」

她的聲線爽亮但稍低,不像一些年輕女性具有的清甜和嬌憨,所以說起話來特別有種確定力,沒有曖昧模糊的空間,反倒令他一時未能對她的評論及時回應。他大概是發了怔,那張瓜子臉靠近他叫喚︰

「宋先生,叫開飯了,下去吧。」

他趕緊回過神,心里微惱,鎮定笑指她腳邊的工具箱。「你是來——」

「來吃飯的啊。」她坦言,接著聳聳肩解釋︰「這房子的裝潢主要是我設計的。子俐昨天說書桌抽屜有點問題,我想既然要來一趟就順道替她看看,不是什麼大問題就不必差工人來處理了,子俐不太喜歡讓陌生人進出她的地方。」

話說得清楚明朗,但怎麼看她都不會是子俐的閨中密友。他又多瞧了她幾眼;這個女人臉妝淡得若有似無,他甚至注意到她任由濃黑的眉在圓額上原始地舒展著,並未把眉身一些不馴服的細毛修齊,和他生活圈里慣常見到、沒事就拿出小圓鏡把一張臉精雕細琢的女人大相逕庭。他調開視線,展現紳士風範地提起她的隨身工具箱。「我來。這東西挺沉的。」

她倒沒拒絕,隨著他下樓進入已規畫好動線的飯廳。

被安排在他的對角線入座後,田碧海似是立即忘記了他,非常投入這場飯局,與身旁的人有問有答,禮貌周到,偶爾也隨同舉杯敬酒祝福新人,眼神清明犀利,不時審視席間每一個人,每一眼都似在評打分數,卻不動聲色,抬眼踫巧與他相對時,她亦不羞怯閃避,直眼凝視他兩秒,再技巧性地滑開,明顯無意與他建立任何特殊關系。

得不到青睞,他心情不受影響。他隨時皆能轉移目標取悅自己,時間漫長,純粹進食很無聊,左右的女客相繼與他搭訕,他積極回應,以詼諧機敏的言語切入話題,以無與倫比的笑容作為陪襯,每一道探試有如按對了開關,得到的反應與暗示同往昔一樣熱烈;沒多久,他手心被巧妙塞進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便條紙,可惜號碼的主人姓名是熟悉的英文拼字,和他某個前女友相同,他立即興味索然,終止了游戲。

飯局過了一半,他有意無意望向田碧海,竟感到了一點失望。他連一個偶然的注目都得不到了——她已不在座位上,但外套還掛在椅背,大概去了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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