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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預演 第9頁

作者︰謝璃

她沒說話,食客越來越多,干擾心情的音量越來越大,她抬抬下巴對他道︰「到外面來。」

他無所謂地跟在她身後,心里直納悶︰這女人真是善變,今天還沒見過她的好臉色,不時以譴責的目光打量他,難道她以前節制有禮的樣子是擺給正牌程士均看的?

「說!你到底是誰?」兩人一到餐廳外的走廊,她狠狠推了他一把,有如女警問案。

他啼笑皆非地回答︰「我是成太太請的家教,小表沒告訴你嗎?」

「家——教?要不要說是管家啊?」像個鵲巢鳩佔的嫌疑犯還比較合理。懸疑電影看多了,想象力自動延伸,她對這侖男人始終沒有好厭。

「胡小姐,騙了你我有什麼好處?」他無奈地聳肩。

「你說勒?」

他懊惱地抹把臉。「真的嘛!其實說是陪讀比較恰當,這麼說你一定不相信,不過這就是事實。我退役後,白天在建築師事務所上班,晚上還兼差,一年前找到這個工作,用家教換免費食宿,剛開始也覺得奇怪,成太太對外開出的家教條件不太合常情,那樣的房子坐落在那樣的地段,就算每天家教八個鐘頭也住不起。後來才知道,成太太比誰都會算計,她把常偷穿她衣服的外佣辭掉,我就成了家教兼保姆,呃……還兼家長簽聯絡本。成先生長年在外頭很少回來,成太太也不遑多讓,晚上不到九點不會回到家,有我在,孩子的功課和居家安全都沒了顧慮,簡直是一舉兩得。

雖然偶爾我也嫌煩,畢竟我是男人啊,伺候個小男生洗澡穿衣上學很累人的,不過在台北你也知道,租個房子半個月薪水也沒了,那里離事務所近,只好就這樣下去了,反正久了也習慣了。」

「然後呢?那對夫婦呢?為什麼不見人影?」太離奇的故事,如果就此輕易相信,她人生的墓志銘會不會再多添一項注腳——「可悲的傻瓜,死在詐騙集團手里?」

「跑了。」他聳聳肩。

「跑了?跑哪兒去?」

「成先生外頭早有女人了,听說對方很有手段,幫他生了一對雙胞胎,他樂得待在那個家,瞞了太太好幾年。成太太雇了征信社查得一清二楚,親自上門大鬧一番,堅決提告,成先生索性就不回來了,成太太一氣之下也留張紙條離家出走了,本意是想威脅成先生回頭。我猜啊,雙方都以為彼此絕不會丟下這個家不顧,小孩是活生生的人吶,誰知道都錯估了對方,一個比一個狠,這棟大房子從此只剩下我和小表——對了,原本還有做飯的廚子,領不到薪水也跑了。」

「……你為什麼不跑?」

「這位小姐,我也是有良心的!」他瞪了她一眼,「再說我也習慣那個地方了,那小表也算乖,不過是多買個便當,負擔一些生活開銷,差別不大。」

她托著腮,把整件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難怪陳紹凡對這孩子切身的狀況總是一知半解,反應和一般家長大相徑庭。話說回來,凡事把自身感受擺第一的成氏夫婦也好不到哪兒去,只知把孩子當作牽絆對方的籌碼,別說孩子的教育費,成氏夫婦恐怕連生活費也沒留下分毫吧。

她抬起頭,幫著獻計,「你可以到成士均的公司找人啦,公司總跑不了吧?」

「公司也跑了,早遷到對岸東莞了。」

「啊?成太太呢?你找過她嗎?做母親的總會牽掛孩子吧?」

他做出不敢領教的神情。「通過一次電話,她撂話說要讓成士均一輩子後悔,電話就掛斷了,手機沒再通過,我猜號碼也換了吧。」

簡直是——任性到極點的兩個成年人啊!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吧?

她頓時沉默,一臉黯淡,自顧自地往前走,陳紹凡趕上她,兩人並肩走向直通兒童病房專屬大樓。

「別擔心,他們一定會回來的,這種情況不可能持續太久。」

「……」

「現在還不到三個月,三個月後一定會有一方回來刺探軍情,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解套了。」

「……」

「喂!」他忽然拉住她,眯著眼端詳她,須髭遮掩了掂量的神情。

「干嘛?」她無精打采。

「你不會……」尾音拉長,是質疑的口吻,「明天就落跑了吧?」

這是個好問題,她倒是尚未思量過。這怪怪一家子的家務事未來是否該持續攬在身上?她、陳紹凡、成凱強,互不相干的三個個體,就算撒手不管,也沒有人能義正辭嚴地譴責她,真正該負責的事主已躲得不知去向,她這個路人甲憂心忡忡是為哪樁?

她退後一步,跳望小男生病房所在的樓層,白色燈光透出邊窗,微弱不明,像小男生不夠強壯的生命體,明滅之際無人關注。她想起那張缺了兩顆犬齒的笑容,兩只膝蓋霎時鈍重起來,口袋里的手指踫觸到塑料卡片的銳角,那是她的提款卡,本來準備把剛借來的一筆錢轉帳給陳紹凡當作修繕賠償費的。

她試著退後一步,再退後一步,不斷拉遠她和大樓的距離,也拉遠和男人之間的距離;男人凝望她,不出聲,直到她的腳跟抵住了花圃圍籬,結束了她的嘗試。沒有辦法,她真的沒辦法再邁開步子,她虛乏地坐在一座石礅上,垂視碎石地面。

不久,男人的鞋尖停在正前方,他蹲了下來,探看她低俯的臉。

「你放心,我不會跑的,我燒了他們的浴室不是嗎?」她試著擠出笑容。

他跟著咧嘴笑了,「是啊,在他們回來前不修好,我們就會吃上官司了。」

「听起來不太妙,那就趁早乖乖修好它吧!」

「我們一起合作,一定很快就會完成。

听起來像是個誠摯的邀請,其實兩個人已莫名地月兌身不得。他們靜靜笑了一陣,又沉默了下來,她還不太適應他們的新關系,她是慢熱型的女生。

「我——晚上還有兼差,臨時找不到人頂替,可不可以請你……」

不必說下去,她知道他的意思。看他老是分身乏術、困倦不堪,也是逼不得已吧?

不好多問細節,她寬容地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吧,有事再聯絡。」

「謝謝你。」大手拍拍她的肩,露出感激的微笑,他踩著踏實的步伐離開。

「喂!晚上小心一點。」她忍不住叮嚀,半夜頂著混沌的腦袋開車不是好現象。

他沒回頭,高舉右手揮一揮,算是听到了。

「胡茵茵,這是你最後一次管閑事了,听到沒?」

她小聲說給自己听,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

合上書本,她拉了張椅子端坐病床畔。睡了兩個鐘頭的成凱強慢慢掀開眼皮,陌生的空間讓他瞪著天花板好一陣,小小頭顱轉過來,熟悉的面龐近在咫尺,漸漸露出安心的笑容。

「醒了?我替你拍痰,醫生說拍痰才會快快好起來。」手掌輕柔地摩挲孩子圓圓的額頭,她將他扶坐起來,「真勇敢的小孩。」

這幾天歷經各種療程,小男生連靜脈注射也悶聲不吭,柔順地吃不醫院供餐;話少了許多,多半安靜地睜著烏溜大眼注視她的一舉一動,每一次暫離病房,都要她再三保證回來的時間,依眷之情超乎她的想象。她明白這只是表像,小男生的乖巧根源于害怕,害怕身邊的大人皆一去不返。

「爸爸呢?」說著就要撐起上半身,元氣似乎充足了不少。

「別動啊!哪個爸爸?」她不假思索問。

小男生忽然安靜了,心虛地瞟她一眼,回答的聲音極小︰「有胡子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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