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動作,她主動投進他懷里,環抱得密不透風,他僵如樹干,被她的熱情弄得不知所措。「好了嗎?待會會塞車。」他忍不住提醒她。
松開後,她盈盈甜笑對他揮手道別。
車子一離開,她轉身進了屋內,一副嗒然若失的表情走進廚房,舀了碗粥,坐在他坐過的餐廳座位上,幫佣跟著走了出來,替她拿來了小白板。
她厭倦地將白板推開,模著喉部早已無用的聲帶區,突然感到一陣遺感。無論怎麼寫,也寫不盡她要訴說的千言萬語,就算是簡單幾句話,也不能隨時隨地像常人般開口傾吐,總是慢半拍,缺乏時效……
平靜地面對自己命運多年的心,無法遏止地澎湃起來。
第八章
閱覽室里,幾個五、六歲的孩子乖巧地各據一方在讀故事繪本,經過矯治訓練,有的已能字正腔圓念出每一字句。她站在書櫃旁將亂序的書本排好,微笑地看著這些孩童,不知不覺發怔起來。
有人拍她的肩,她回頭一看,是童絹。為了不影響孩子的專注力,童絹以手語問︰『有心事?』
她搖搖頭,比手反問︰『官司怎麼樣了?』
『進行中,還算順利,律師掌握了不利于李維新的證據,他可能連一半監護權也拿不到,請替我謝謝景先生。』抑郁的臉終于開展起來。
『我會的。小艾這麼可愛,誰都想幫她。』她咧嘴笑,喉嚨感到一陣緊縮,她捧著喉部,吞咽一下口水,有異物感。
『怎麼了?』童絹關切的問。其實方菲臉色比以前紅潤,也許是名副其實的婚姻生活影響,瘦削的身形也豐腴了些,她替方菲感到高興。
『我感冒了,精神不太好,有點昏沉。』她振作笑容,她一向在人前不愁眉苦臉。
『不會是有了吧?』童絹半開玩笑。
『當然不是。』她沒好氣地噘嘴。
如果是呢?她胡思亂想起來,他會開心嗎?但是有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他在這方面是這麼的小心,除了預料外的第一次,每一次歡愛,無論有多激動,他都來得及克制自己做保險措施,從未失策過。她也視作理所當然,公司經營權還在做保衛戰階段,他怎有多余的心思設想未來!然而未來是什麼?
她又惘然了,越接近,就越不了解他,最近她總是有種錯覺,他在節制自己,節制自己將心思、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他雖不似以前嚴峻,卻也淡漠不少,人前他們很少交談,這一點不會太突兀,反正與她交談並不是很方便,要避開並不難,但為何每次讓她捕捉到他悄然的凝視眼神時,要急忙轉開呢?當她給予他一個親昵的擁抱時,為何回報的卻是巧妙的月兌身借口呢?
若說他熱度減退了,也不盡然,夜晚時——想到夜晚,她不禁走到另一面書櫃旁,怕童絹看到她不自在的表情。
他需求的頻率並不高,一旦起意求歡,好似要將一連幾天節制起來的所有熱情在一次里傾住,表現得超乎往昔的狂烈,讓她難以禁受,有時不經意回想起一丁點纏綿畫面,免不了一陣臉紅心跳、口干舌燥,平心而論,實在不像不在乎她的樣子。
所以,到底那里不對勁呢?
她回身對童絹比畫,『我真不了解男人!』
童絹訝異,『他愛你,我看得出來。』
愛?仔細思索,她這時候才發現,他從沒說過「我愛你」,不,不止,連「我喜歡你」也沒說過。坦白說,有時候,她真的需要一些男人的花言巧語哄得自己心花怒放啊!
童絹抱起小艾,指指外面,『我要回去了,你呢?』
『一起走吧!』她拿起背包,她想早點回去為他煮一頓飯。
午後陽光熱力沒有減退,一出門就刺得眼晴睜不開來,她舉起手擋住扁線,听到旁邊的童絹驚喊︰「你們干什麼?不要踫我小孩——」
她偏頭一探,不知哪來的兩名孔武有力的男人,扯住孩子的手就要拖走,童絹不放手,另一名男子粗莽地推了一把,童絹踉嗆跌在地上,孩子輕易就被抱走,兩個男人一溜煙鑽進旁邊的小巷。
她大驚,顧不得扶起童絹,把柱子旁的盆花搬開,抱起一塊空心磚,拔腿追進巷子。男子抱著掙扎的孩子跑不遠,她奮力追趕,一段距離後,瞄準男人的腳使勁擲過去,男子吃疼又絆跤,往前跪跌,孩子被震出懷抱,驚嚇得往反方向跑。另一名男子眼尖,伸手欲攫住孩子衣領,她拾起腳邊被丟棄的空酒瓶直接砸向男人的手,瓶身和血點一起四散迸裂,她嚇了一跳,楞在當場。
背後響起一串雜沓的腳步聲和童絹的呼叫,受傷的男子見人多起來,忿忿踹了她一腳後奔逃,她俯趴在地上,兩掌剌疼人心,翻開一看,插了滿手碎玻璃,她怔怔瞧著趕來的童絹︰心想︰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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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創工作進行了一小時,手掌終于順利包扎成棒球手套,她坐著不動,李秘書踫踫她的手臂,「接下來到內科去吧!景先生說順道看看感冒,別吃成藥了。」
她畏怯地搖搖頭,探頭看外面走道,抬抬下巴對他示意——景先生走了沒?
李秘書為難地附耳答︰「當然沒有。我看你還是面對現實比較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晚上難道就不要同床了?」一說完,滿臉尷尬之色。
她倒認同地點頭,慢吞吞踱步到走廊,拿著手機正在通話的景懷君,立刻合上手機蓋,嚴厲地注視她,她不禁垂首,片刻後,听見他開口︰「下一次呢?下一次身上要不要帶把刀之類的,行俠仗義比較方便?」
她求援地看向李秘書,李秘書使使眼色,要她忍耐。
「李維新一定是官司快輸了才出此下策,藉此要脅童小姐,你一個女人自不量力,插什麼手?你若出了事,童小姐拿什麼賠你?」
橫豎無法開口辯駁,她干脆在等候椅上坐下聆訓,看著地板。
「不過這樣也好,手傷要幾天才會好,那就不用再替別人作畫了,乖乖待在家里也行,省得我成日提心吊膽。」
她扁扁嘴,欲哭無淚,覺得自己跟前一個因為飆車撞斷了手而被媽媽拎著耳朵痛罵的高中生沒兩樣。她很納悶,為什麼他就吝于說出一句軟語安慰?
「好好反省一下。李秘書,陪她到內科。」
人就這樣走了?她抬起頭,不可置信,攀著欄干朝下望,他和等候在樓梯口的特助快步往下走,轉眼消失不見。
「走吧!方小姐,替您掛好號了,就快輪到了。」
她怔怔移動腳步,突然筆直往樓梯走,那是離開醫院的方向。
李秘書在後頭急喚,「走錯了、走錯了,方小姐,不是那里啊!」
她不想看什麼內科,她只想回家,可是回哪個家?
「方小姐,您听我說,景先生正在開一個內部會議就被這件意外叫停,來了又看見您傷成這樣,口氣差一點也是難免,習慣了就好對吧?」
誰能習慣被自己的丈夫當部屬罵?她揮著棒球手招車。
「方小姐,如果您要回公寓,我勸您要三思,景先生若找上門,童小姐會嚇壞的。」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李秘書直截了當說破。
她氣急敗壞跺著腳。她沒有一點私人空間嗎?總不能每天見面就被數落!
「我載您回山上吧。」她真的攔下一部計程車了,他揪住她袖子,「方小姐,您一毛錢都沒有怎麼付車資?」計程車司機一听,怕被坐霸王車,油門一踩加速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