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剛從出版社過來?」童絹打聲招呼,喜形于色。
『有一些不錯的新書出來了,我買了幾本,順便拿過來。』她用手語說著。『小艾好嗎?今天穿得真漂亮。』
童緝輕笑,帶點落漠。「今天她生日,待會帶她去吃飯。」
她咧嘴笑,『太棒了,長一歲了!你上次不提醒我,我忘了買生日禮物了。』
童絹搖頭。「小艾能說話就是上天給的最好生日禮物。」
『你說的對!』她伸出拇指贊同,憐愛地將孩子抱起來,吻得孩子咯咯笑。
孩子發際覆蓋的耳朵里,裝著人工電子耳,一根黑色細線連著腰後的小小方盒子,隨著電流振動,擴大了孩子的微弱殘余听力,讓她清楚接收外界的聲音,得以牙牙學語,和一般健康孩童無異。
和上帝的恩賜一樣的慈悲發明!外界許多人不明白,基金會創始人因為親女兒的不幸殘疾得到了特殊方法的解救,發願投注了大量心力和金錢造福了同樣困境的孩童,但個人力量畢竟有限。方菲因自身的疾苦感同身受,總是在可能的範圍內幫基金會籌措更多資源,否則依她的習性,她絕少上門求助景先生。
「今晚一道吃飯吧!」童絹期待地看著她。
她頓了一下,歉疚地放下孩子。『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很想去,可是今晚有個朋友要到家里來,走不開,對不起啊!』她懊惱地想,早知不該答應今天見面的。
「不要緊,你去吧!她外婆也會來。」眯起的眼里有水光。方菲心念一動,鼓勵地擁抱童絹一下。
『要勇敢,如果離開李家會讓你和小艾更幸福,我一定支持你,別怕!』她握緊拳頭。
童絹感激地笑,忽然用起手語,這是她們避免孩子听見時的溝通語言。『我明白,謝謝你。李維新都和外面的女朋友出雙入對了,留在李家沒有意義,我擔心的是小艾的監護權,他有的是辦法。」
她發出無聲的惋息。童絹握握她的手,「快去吧!別遲到啦!」
瞥了一眼表面,她跳了起來,連忙向童絹母女道別,帶上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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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肉類冷凍櫃前站了有十分鐘,拿不定主意挑哪一塊部位。很久沒有料理肉排了,生疏的手藝肯定做不出高級好菜來。
躊躇了一番,指尖捏弄新鮮的豬肋排和牛肉,依舊下不定決心,念頭陡地一轉——沒道理,她為什麼要為這個既不期待亦不愉悅的晚餐改變飲食習慣?如果來客吃得不痛快,以後就不會再上門了,不上門,這不正中她的下懷?
越想越順理成章,她掉頭走到蔬果區,熟稔快速地抓了幾把愛吃的菜種,堆滿了提籃;經過海鮮區,停步,猶豫了兩秒,拎起一塊鮭魚切片丟進籃子里。來者是客,第一頓飯不必太過火。
回到家,因為沒有任何掛礙,動作就越輕松自如,晚飯做得特別順利,不到一小時,熱騰騰的三菜一湯相繼上桌。她愉悅地嗅聞米飯香,添了滿滿兩碗飯,分別放在餐桌的左右兩端,擺上筷子。看看時間,七點過十分,有人遲到了!
她坐了下來,揉揉饑腸轆轆的肚子,為遠方的人默禱—下,內心喊了一聲︰「開動!」
舉起筷子,一點也不羞愧地扒了一口飯。太滿足了!餓到一種程度才能體會飯菜原始的美味和可貴。
正要進攻前方的香菜燴豆腐,電鈴響了,一長一短,節制地停住。
她靜坐一會,起身走到門前,握住門把,霍地拉開,定楮看著門外一臉不豫的臉龐。景懷君不等她邀請,逕自走進屋內。
他佇立在客廳中央,環顧四面,十分詫異。簡單潔淨的普通老舊公寓,該有的都有,不需要的一項也沒有,換言之,他預期會看到的女性化綴飾一點都沒有。窗簾就簡單一塊無紋無花的綠布垂掩著,立燈是大賣場的便宜貨,素白的牆上空白一片,座椅是一張兩人座南洋藤椅,暗黑的木地板上到處散放了已完成或半完成的粉彩畫,繽紛溫暖的顏色,反而成了單調背景唯—的美麗妝點。
他微皺眉心,很快地瞥了她一眼。「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準時收到了?」
微點頭。
「在用度上請調整一下,如果你堅持要住在這里,好好把屋子整修一下,如果要大肆裝潢,告訴李秘書一聲,他會做好安排,不必客氣。」她到底在過什麼樣的生活?他提供的生活費都消失到哪里去了?
她拿起一塊迷你小白板,寫上回答——「謝了。這里不算貧民窟,我只有一個人,用不到太多東西,每天都忙著畫畫,沒時間看家里有多漂亮。這里離基金會近,買東西久方便,我覺得很好。」
他快速閱過,忍耐地閉了閉眼,不欲和她爭辯,走到餐桌一側坐了下來,掃視了一遍面前的菜色,眉頭皺得更緊。
糙米飯、香菜燴豆腐、什錦炒菇、汆燙芥蘭菜、豆苗蛋花湯,僅有的葷菜是蒸鮭魚,她這算是招待他?她手里那雙筷子尖端沾黏的飯粒顯示,她甚至已自行開動了,她完全沒有等他的意思。
想了想,他提議道︰「下次到我住處吃飯吧!家里廚子的手藝還不錯,你不必費心準備了。」
她跟著落坐,擦掉白板上的字,笑著寫道︰「對不起啊,景先生,我只能吃這樣的菜飯,別的都不適合,要委屈您了!」
他變了面色,仍鎮定地回答︰「你想吃的廚子都能做。」
她不再搭話,舉筷自顧自吃起來,頗有各自請便的意思。
他看著她毫不顧忌地爽快進食,不禁起疑,這就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父親堅持要他完成的婚姻?她和三年前判若兩人啊!結婚登記那一天,雖然只有驚鴻一瞥,印象中,淡妝著洋裝的她稱得上嬌俏,也較豐潤,不似現在縴瘦蒼白,沉默不語的她看似柔弱依人;此刻舉措卻似粗魯的小男生,言語也不思修飾,她這是故意惹惱他?結婚前她就該有共識他們不會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了不是嗎?求仁得仁,他算不上虧待她啊!
像不打算和他交談,她視線只定著在菜飯里,他勉為其難夾了一門炒菇放進口中,含糊嚼了一下,詫異地發現滋味並不壞,仔細再吃一口,爽淡不膩,還存有食材原有的鮮甜。試了幾道菜,水準都很整齊,油添得很少,靠天然佐料提味,簡單中見真章;蒜蒸鮭魚甚至嘗得出加料的梨汁甜味,吃不出一絲腥味。他連吃了幾口填月復,眼角不經意掃過她的表情,她唇畔隱隱泛笑。
「不覺得淡了點嗎?」掩飾什麼似地,他冷評了一句。
她立刻放下筷子,轉身走進廚房,三秒後出現,「砰」一聲在他前方擺了一瓶小鹽罐,做了個「請用」的手勢,回座繼續吃自己的飯。
太陽穴抽動一下,緩了緩情緒,他轉移話題,「你到克里夫鎮做什麼?」
她抬眼,一臉訝然不解。這三年,他把她漠視得十分徹底啊!她對他的意義,就和公司組織里,薪水照領卻從未有幸和老板正面交鋒的低階員工差不多吧。
她抄起筆寫道︰「我弟弟方宇就住在小鎮附近不遠的大學城,他快拿到學位了,您忘了?」她特地遠道去和一年沒見面的手足相聚幾天,就遇上了劫匪事件。
對于她姊弟倆的私事,他的確毫無所悉,多年前一直由景父負責打點,待景父撒手西歸,他只管按時匯款,並不打算多接觸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