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什麼?」
她垂眼凝思,顫啞著嗓音道︰「那天,我听到那兩個人說,別傷著我,只要對付你。如果我不去擋那刀,他們不會誤傷我。你想,若僅是你的私人恩怨,何必特意避開我,應該一同對付才是。我想,我害了你了,你不該蹚這混水的,對不起。」
她左思右想了幾天,除了林庭軒,誰會對她在意甚深?那些跟蹤她的人,等的就是那一刻吧?在她面前毀了成揚飛,她就會裹足不前,遠離護翼嗎?
「不必道歉,不是你的錯。」他手指捏起她下巴,端起面對,凜起肅顏,「如果,我這張臉毀了,你怕是不怕?」
眸子在他面上巡繞一圈,她搖搖頭,「看習慣的話,就沒差了。不過那挺可惜的,有張好看的臉,你可以輕而易舉找到美女當老婆的,這世界,多數人是喜歡賞心悅目的東西的,我不希望你為了不相干的人破相,讓喜歡你的女人心碎。」
「你的意思是,我這種人只能配個淺薄的花瓶?」他拇指使力按壓。
她下巴吃痛,不由得結巴,「當……當然不是,你——才貌兼俱,找到的女人必然不遑多讓。」
他撇唇笑了,驀地湊近她,鼻尖輕觸額角發絲,軟言道︰「老是擔心這層皮相的效應大麻煩了,我沒那麼多閑功夫注意這個。干脆這樣吧,你作我女人好了,反正美丑你也不在乎,我真要被毀容了,你也嚇不跑,既然有人認定我們之間是男女關系,那就別白擔了虛名,我們就在一起吧!你覺得如何?」
語畢,她一陣震愕及困惑,黑眼珠晃不停,勉強扯了個笑,「成醫師,這笑話很冷,我們看起來哪點像情人了?你要我替你擋掉女人糾纏沒問題,但我是自願替你挨那一刀的,比起來,你的有用之軀對病人貢獻良多,我的就不算什麼了,你若要以身相許,我還真不知道拿你這麼大個人怎麼辦才好呢!」她呵呵笑不停,讓笑意沖散不知所措。
他一逕盯住她,盯得她變干笑,最後發不出笑聲。她抬眼覷看他,益發迷惑起來,「你不是——認真的吧?」
他拿起她胸前那團衣物,展開後,披在她身上示意她穿上。她兩手穿進袖管,他替她一顆顆耐心扣上衣襟,不避諱地看著她單薄內衣裹住的雪白胸脯,眼神是她望不穿的深壑。「我是認真的。」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貼近自己,將她的臉按壓在胸膛,沉厚而堅定地說著︰「我這麼大個人,可以擁抱你、保護你,可以帶給你快樂,我的作用很多,你若不要,不是大可惜了。」
她身軀輕顫,突來的示愛讓她似吃了太多蜜釀的蜂蝶,一時方向混沌不清;但耳膜接收到他心髒傳來的真實擂動,一聲快過一聲,這個男人,沒有撒謊,他對她,是有感覺的。
她視線一片水氣,不能置信。「為什麼?我配不上你……」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些話,她不是不受寵若驚的。
「我看見別人不知道的你,你是我想要的女人,」他將她攬得更近、更密貼,「林庭軒不知道,他現在做的事,只有加深我的決心,那些警告動作,對我而言都不算什麼。方楠,從今以後,不必再克制自己,你想要什麼,我能給你的,絕無二話。」
因一股潮涌而來的感動,她任他擁貼,任他獨一無二的清涼體味籠罩自己。他的體溫不熾熱,寬而堅實的懷抱與她的身形契合十足,如果不必顧慮太多,這樣的擁抱很舒適、很有安全感,她不介意多待一下,或偶一為之享受被照護的快樂。但是,世事沒有這麼順理成章,即使林庭軒的執念令她不寒而栗,成揚飛可以提供她所需一切,情人關系成立最重要的核心卻不能被忽略,那就是……
「成醫師,可是……我不愛你……」她蠕動唇瓣,以為口齒含糊可以不令彼此尷尬。
聲音微小,卻足夠讓他听見,讓他的懷抱在一瞬間僵硬。她感受到了,退出他的臂彎,兩手交疊在背後,不知如何啟齒。「你是好人,可是,我……沒有愛的感覺,如果為了一時方便,或怕林大哥糾纏,說出違心之言,我良心過意不去,我不能欺騙你。」
她內疚地朝他鞠個躬,視線保持下垂,拿起鏡子,一刻也不敢多留地快步離開。
他呆站良久,嘗到了少有的示愛挫敗滋味,他竟一廂情願地以為,只要他有心,方楠是唾手可得的,和過往的經驗無異。
她不愛他。她竟這麼說了?
他模上那張向來無往不利的面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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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尖在磁磚上輕輕一點,她如魚兒旋身一轉,再朝彼岸游去。
第五趟了,周而復始中,她將念頭拋擲,專心一致破水前進。當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尾魚時,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看見的、感覺到的,是水無私的包容,不再需要惦記著是否傷害了別人,抑或是被傷害。
第六趟,速度漸緩,她開始使不上力了,一抵觸到池緣,她停了下來,兩手一撐,上了岸。抹去臉上的水串,躍動的心髒尚未平撫,一束粉橘玫瑰乍然現前,花香撲鼻,葉瓣上還有水珠,美麗得令人心歡。
她搞下泳帽,濕發披肩,怔征接過花束。傳遞花束的方頭大耳男生促狹地打量她,怪聲怪氣道︰「方楠,你交了多金男了?每天一束耶!可不可以透露是哪位啊?」
一連兩星期,只要有課,她準時在學校收到濃艷欲滴或清甜芬芳的玫瑰花束,沒有卡片、沒有署名。她不是校花級美女,收到追求性質的昂貴花束,好奇的垂問眼光比艷羨居多。
花斜躺在肩上,她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收到花下意識是開心的,誰能抗拒那一朵朵漾著清香的鮮花呢?只是其中載重的情意,讓她卻步了。
「大頭,我游了幾秒?你計時了沒?」她顧左右而言他。
「計了,到了參賽標準了。你背傷剛好,馬上就下水,沒問題嗎?」大頭繞到她身後,瞄了一眼道︰「真勇啊!傷你的歹徒還沒抓到嗎?」
她搖頭,「天色黑,看不清樣子,只有自認倒楣了。」她避開大頭眼光,兩三句便帶過。
「今年的大專杯泳賽,你可以抽空參加四百接力嗎?畢業論文交得出吧?」大頭是社長,集訓由他負責。方楠原本不在參賽名單之列,她能參訓的時間有限,身兼三個家教,他不認為她有余力投注在賽事上,但她的成績不俗,不讓她試試有點可惜。
「我可以!」她一口答應。只有游泳這件事,可以讓她自在掌控,忘卻煩憂事。
沖浴後,她匆匆走出校園,在圍牆邊等候多時的劉得化叼根菸迎上,瞥見那束花,嘿嘿笑兩聲,鼠目眯得快看不見。「小楠,上次是醫生,這次又是誰啊?」
她閉著臉不理會調侃,「走吧!有好幾個地方要看,晚點我要趕家教去。」
「你把我搞糊涂了,既然和醫生好得很,干嘛要找房子搬出去?」
「我不想害了好人。」她嘆口氣。
花是成揚飛送的吧?他想表達什麼呢?她從未開口問過,深怕一問就再也不能若無其事地面對他。
他似乎沒把她的婉拒放在心上,在有限的時間里,做到他能做的事——夜晚一同回到住處的路上,他細心詢問她活動和上課的狀態,不催逼、不探測,頂多道晚安時,輕吻了一下她的額,就各自回房,沒有多余的動作和言語,她的胸口卻進駐了團繞的溫暖。她知道愛不該有局限,也無道理可言,可……她還是想不透她哪一點吸引他了?她並不值得他冒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