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緊張半個月沒見到妳,還真想念妳。妳答應過來幫我我很意外,不過還是很高興,妳沒有想象中那麼討厭我。」
她極力忽略他語意里的愛慕之意,吸氣鎮定道︰「突然辭職總是要給公司點時間找人。半個月已經很快了。」
他點點頭,輕環住她的肩道︰「走吧,我帶妳到妳的部門辦公室去。」
來這里之前,她已告誡過自己,「忍耐」和「智慧」是她今後的座右銘,她得好好鍛煉心志,和這個非同道中人打交道,切莫一時沖動,替家人惹來更大的麻煩。所以,她任由他以舊識的姿態帶領穿過偌大的辦公室甬道,直達盡頭左側嵌著「進口部」名牌的房間。
這家公司規模不小,數數在外走動及坐在開放式位子上的就有二、三十人,還不包括未露面的各部門主管。她不是沒察覺背後一道道好奇的異樣眼光追隨著她的腳步,謹慎的她按捺住不安,踏進即將屬于自己的私人天地。
這間秘書室有十幾坪大,靠門有個小辦公桌大概是助理的位子;背對檔案櫃的流線型長木桌應該就是她的位子了。所有的資料及擺設整齊畫一,四周窗明幾淨,連桌上的日式插花都鮮亮有致,她觀察了好一會兒,一絲古怪縈繞在心頭,待看到光潔的石英磚地板,答案立生──這個辦公室彷佛沒使用多久,簇新的味道漫盈在視覺所及之處。這是怎麼回事?
「妳會有個業務助理,她會告訴妳該做些什麼,所有的資料都在電腦以及桌上的檔案里,依妳的能力幾天就能上手,這間辦公室還喜歡吧?」
方斐然自信滿滿地轉了半圈,她猜測這大概是他的杰作,這麼不畏眾口地抬舉她,她這下不出名也不行了。
「喜歡。」她無奈地答道,她能說實話嗎?「方先生,我是不是該各部門去拜會一下,這樣以後業務往來也方便些?」
他就這麼帶她登堂入室,以後就算放低姿態別人也不見得會買帳,她在外做事多年,這點認知不會不懂,擺高架子是職場忌諱,尤其這個男人毫不掩飾對她的抬愛,她將來要在此間公司游刃有余可得多費唇舌才行了。
他撐著下巴思索了片刻後,道︰「噢,這倒不必,妳的業務和他們不相干,除了茶水間、洗手間、會議室、倉管,和專跑外頭的兩個業務員,其他人妳是打不了交道的,這里非常單純妳,只管做好妳的事就行了。」
他輕描淡寫,她卻听得一頭霧水。
「呃!可不可以,說得清楚一點?我不是該有個上司嗎?」她戒慎地看著他──這不會是間掛羊頭賣狗肉的公司吧?雖然外面祁些員工看起來平頭整臉的,也沒有人穿著黑西裝、戴墨鏡,蹺著二郎腿不做事,不過眼前這個渾身江湖氣息的男人實在太可疑了,她不得不小心點。
「噢,是這樣的。」大概發現了她眼里的疑懼,他笑道︰「長安實業主要是在做制衣,工廠在大陸,內外銷都有,台北這里是總部設計部及業務部也都在這,所以外面那些妳看到的職員、各部室都和妳沒關系。妳主要負責的是公司一年前另闢的營業項目,專門進口歐洲的木制高級家具,在台灣的銷量算小眾,所以人員不必太多,妳和底下三個人就可以做到了;至于上司,妳就──直接對我負責吧。」
她「唔」了聲,蕙質蘭心一點就通,說穿了,她就是坐冷灶典型的雞肋職位,他從頭到尾沒把她的工作能力放在心上。
她面向他,擠出一個客氣而反善的表情。「方先生,我不是很明白,你不是讓我來幫你的嗎?」
「是啊!」他右眉挑起,答得理所當然。
「可是你替我安排的位置,好像不需要什麼長才就可以勝任,你大可從人力銀行找人,何必大費周章讓我辭了工作?這不是和你想追求我的目的有點背道而馳?」她歪著頭,疑竇叢生,鳳眼漸形犀利。
這麼問絕非希冀藉由他的身分在事業上大展身手,而是他的作為令她模不著頭腦。她原以為他會安排個具有挑戰性或當紅的職位討她歡心,今天這麼一瞧,她可以大膽預測,這個冷部門要能幫他大發利市還真要有點天分。
「點都不相違背啊。」他攤攤手。「妳要是整天忙翻了,怎麼能常常陪我去吃飯?」
她倒抽一口氣。這麼稀松罕常地說出這麼沙文的話!她的父母可真替她招了好運道。
她捧著額角調適出個不至于太難堪的表情,緩慢而清晰地道︰「方先生,你年輕有為,觀念應該很先進,兩個人要踏上紅毯那端,沒有徹底的了解,你不會輕易允婚吧?」
「當然不會。不過我觀念算不上先進,否則就先和妳同居試婚,不必做這些約會麻煩事了。」
听到這種回答,她臉上肌肉不抽跳也難。她轉過身,狠狠捏了自己手臂一把,恢復一下即將隱沒的理智,再回頭沉著地繼續交談,「那好,如果經過正常的交往程序,我不符合你心中所想,到時候彼此理性道別,你沒有意見吧?」
「沒有。」他答得爽快。「妳覺得快樂最重要。」
她一听,徹底地松了一口氣,連日來胸口的利刺終于可以拔除了。
「那──我爸媽那邊,也就沒關系了吧?」她終于勇敢地言及核心。
「妳爸媽?」他面露不解。「男歡女愛,和他們有啥關系?」
「是,是,你說得對。」她打蛇隨棍上。「我們自己決定就好,不必牽連到他們,我們就此一言為定。」她興奮地伸出小指和他打勾勾。
「不過──」他搓搓下巴,猶豫地看著她的小指頭。「如果妳父母強力把妳推銷給我,就算我們不怎麼合拍,我還是會盛情難卻,考慮接受這項好禮的。」
低抑的笑聲漸漸漫出他緊閉的唇間,隨著她面色愈僵硬,他嘴咧得愈大,終于發自丹田的轟轟笑聲席卷了整個房間,將她的冷靜擊碎,她跺跺腳,氣急敗壞地指著他,「你這個──」
「這麼沒幽默感?」他止住笑,小指卷住她的小指,緊緊扯向他左胸。「就這樣一言為定,如果三個月內妳沒辦法愛上我,我就放開妳。」
話到尾聲,他聲音輕得快听不見,臉上出現了曇花一現的認真。她楞住了,忘了把交纏的指頭縮回來。
頭一次,對一個捉模不定的男人,她產生了田衷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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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掠過貼著各項名目的檔案夾,從供應商開的發票、產品目錄往來備份信函、月進貨清單,本地零售商資料……她花不到幾天就將這個部門的底模得清二楚,倒是實實在在經營的一項投資生意;但也不出她預料,這個冷灶部門,收支兩平,勉強支付完所有的人事費用後,利潤所剩無幾。當然問題還出在一個棘手的項目,好幾家家具商的應收帳款都收不回來,有的甚至累積了半年以上,這個部門從前是怎麼運轉過來的呢?
她咬著筆桿在辦公桌旁踱來踱去,幾圈後發現房間內的另一雙目光也隨著她打轉,她眼睫朝來源一掀,對方隨即縮回拄意力。
她慢吞吞地走到近門口的那張小桌子旁,對里頭在驗收貨款的助理小姐道︰「思瑩,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女圭女圭臉但年歲與她相差無幾的助理連忙跳起來恭敬且緊張地搓搓兩掌。「當然可以,梁小姐,您盡避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