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您就別客氣了,我們公司很開放,並不介意辦公室戀情的,就算您不請我們吃早餐,我們也能諒解的。」陳秘書笑著將檔案夾放下。
「早餐?」是了,那隱隱彌漫在空氣中的薯餅、漢堡、松餅的混合香味,證明她所言非假,但是--那關他何事?
「經理,您想太多了,杜蘅聰明勤快,不管您和她的關系為何,我都會錄用她的,您其實不必瞞著我們的。」為了怕遭同仁非議他循私用人,沒事還得故意找女友的碴,大概太不留情面了,遭到女友抗議,才會迫不及待地關起門來「撫慰」一番吧。唉,這個男人實在不像喝過洋墨水,保守得令人匪夷所思。
「陳秘書,妳睡醒了吧?杜蘅整整小了我十歲,我沒事交個小女生當寵物嗎?」他打開檔案夾,快速流覽後在上面簽個名遞還給她。
「唉喲,經理,你真的要晚上才對我們正式宣布啊?您可別罵杜蘅廣她全都招了!對了,晚上KTV的包廂我訂了七點鐘,謝謝經理請客,您難得和我們同樂,可要秀出您的拿手歌喔!」不等他回應,陳秘書帶著少有的輕快步伐退出了門外。
手上的筆滾落到桌面上,一直滾到被塞在一角的幸福御守前才停止。
「杜--蘅--」他十指互壓,不斷發出連續的清脆的「喀喀」聲。
這個災星,竟然先下手為強!
石崢從未如此如坐針氈過,他僵坐在沙發上,忍受著那一次又一次的連環魔音穿腦,嘴角的笑痕雖然像被釘書機固定住一樣沒有消失,但恨怨的目光卻能穿透昏暗的密閉室內,直射向蜷縮在對角的杜蘅。
「不知不覺妳已經離開我,不知不覺我感到這節奏,後知後覺……」陶醉在自身歌喉里的達智,瞇起了眼,不時甩甩額前瀏海,向前方伸出深情的手勢,展現出偶像般的身段和唱腔。「後知後覺,我該好好生活……」
這方唱罷,早在一旁虎視耽耽的群獸們,頓時一擁而上,將競爭對手壓倒在地,搶奪那唯一僅有的發聲權--麥克風。
「這首是我的,這首是我的……」
「你知不知道你連唱十首了,我听到晚餐都快吐出來了……」
「你唱得連你的曾祖父都要從金寶山爬出來掐死你……」
「是嗎?上次是誰在教佷女唱歌把人家嚇得要到行天宮收驚的……」
石崢驚異地看著地上糾結成一團麻花似的男人們,不明了平時拘謹收斂的部屬們,為何一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小房間里,個個都喪失心智,爭著要當萬人迷歌手。
那樣的樂趣從何而來?在家里關起門來唱不是更自在嗎?
他從一踏進這家頗負盛名的KTV大門開始,就只注意逃生通道標示和滅火設備是否放在顯眼易取的地方,多年前他在美國看過台灣的社會新聞,知道這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繁復裝潢代表的就是不安全,即使都坐定一個多小時了,他還是沒有放下心過。
思及造成自己處在此莫名窘境的元凶也在同一個空間內,他眼皮一抬,狠厲的目光又朝對角線射去。
自始至終都低著頭,讓長發遮住半邊面頰,不停地吃著服務生送來的小菜的杜蘅,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殺機,更加抬不起頭來。陳秘書推推像三天沒進食猛往嘴里塞東西的小女人,奇怪地問道︰「妳今天怎麼不去搶了?平時他們都搶不過妳啊!」
「我今天--喉嚨不太舒服。」她小小聲的說。
「那也不能猛吃啊!妳不是說最近胖了兩公斤要減肥的嗎?」陳秘書往斜前方看了眼正襟危坐的石崢,悄悄地在杜蘅耳邊道︰「妳可別讓他模到妳小骯上有一圈肥油,男人可不會喜歡沒結婚就放縱自己變形的女人,就算是未婚妻也一樣。」
「妳別說了,我不吃就是了。」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炸蝦,突然很想有一身穿牆的功夫,能讓自己隱身遁逃。
「你們夠了吧?全都給我起來!」陳秘書忽然一躍而起,發出大姐大的震耳怒吼,兩瓶啤酒的威力果然發揮了作用,她玉腿一踢,已淪落在光宇手中的麥克風立即月兌離掌握,滾到牆角。「搶什麼?搞清楚,今天的主角可是經理和杜蘅,不是你們這些忘了我是誰的臭男人,全都給我坐回去!」
衣衫不整、四仰八叉的男人們听到重頭戲即將開始,不到三秒地上全都淨空,各就各位。
取得發言權的陳秘書滿意地站在螢光幕前,對著神色各異的男女主角道︰「感謝經理今晚犒賞我們大家。相處一年多,我們現在才知道經理原來是面冷心熱,否則怎麼會看上熱情的杜蘅呢?現在就由杜蘅來說說,你們當初是怎麼開始相戀的?認識多久就決定廝守終生了?」
杜蘅愕然,大驚失色地站起來,搖手道︰「沒、沒什麼好說的,大家還是繼續唱歌吧。」她幾乎可以確定石崢暗地里已經在摩拳擦掌、咬牙切齒了。
「喂!妳太不夠意思了吧?經理都已經主動請客表示一切了,妳還害羞個什麼勁!l觀眾不斷催促道。
「是啊!妳連黃色笑話都敢說了,還裝清純?」
「對嘛!快說快說,不然妳今天就別想回家了。」
眾志難敵,陳秘書又將她一把拉到正中央,等待她揭露謎底,她嘆了口氣--頭發都洗了一半了,不演完也不行了。
她搓搓發麻的頭皮。「各位,真的沒你們想象中那麼香艷刺激啦,我們其實是--從小指月復為婚的……」
這句話一出口,隨即噓聲四起,連原本默然不語的石崢也面色一變,難以理解這麼蹩腳的說法她竟也敢說出口。
「杜蘅,你們差了十歲耶,兩個女人相差十年要互相指著對方的肚子訂下兒女的婚事有點困難吧?」陳秘書首先發難。
「經理不是從美國回來的嗎?」有人附議。
「是啊,少唬爛了,都什麼時代了!」抗議聲此起彼落。
「不是、不是,我還沒說完,安靜、安靜!」她跺跺腳,咬著唇,臉偏向一邊,不敢看石崢。「就是……經理中學移民前,我們兩家父母是好朋友,互相說好將來要結親家的,只是,因為我母親懷孕比較不順利,十年後才生下我,但是約定不變,所以……」
「原來經理願意調來台灣是為了要和杜蘅培養感情啊?」眾人一致看向石崢。「難怪經理清心寡欲,原來早就有對象了,好深情啊!」
石崢扯動一邊的嘴角,算是答復了,燈光不明,照不出他一臉鐵青。
「那現在就請經理和杜蘅合唱一首歌吧!杜蘅,是由妳來點還是經理點?」陳秘書將麥克風塞到她手里。
「呃--不必了,經理不唱歌的,放他一馬吧!」她再度搖手,看來今天選擇這個地點不是個明智的抉擇,要石崢開口唱歌,還不如叫他去翻筋斗。
「不會吧?光宇他們的破鑼嗓都能唱了,經理的音色不錯怎麼不能唱?」陳秘書質疑地望著笑而下答的石崢--唱首歌罷了,又不是拼酒。
「是真的,他平時的嗜好是寫書法、看舞台劇、彈鋼琴,從不唱歌的。」她急忙解釋。
「寫書法?」
「看舞台劇?」
「彈鋼琴?」
「現代徐志摩?」
在眾人瞠目結舌中,石崢終于離開了沙發,走向杜蘅,微笑地牽起她的手,向在座的男女頷首道︰「各位,很抱歉,我們倆接下來還有節目,不多留了,大家請盡情地歡唱,帳單收據明天再拿給我,感謝你們平日的支持,我們先走了。」他將麥克風交給一旁的陳秘書後,迅速地拉著一臉驚呆的杜蘅離開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