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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記 第9頁

作者︰謝璃

「下次吧。我還得到出版社一趟,就在附近而已,用走的就行了。」喬淇有令她軟弱的魔力,她得在自己還能堅持的時候舉步離去。

「小晏,」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事不能拖,妳的肚子比正常月份大得多,我怕做手術有危險--」

「我知道,我會注意。」她的心加速墜落至谷底。「再見。」

背著他,她踩著平穩的步伐慢慢地遠離他,她沒有掉淚,因為她意識到,無論喬淇是否能接納她,她與肚子里的孩子,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走動間,月復部傳來前所未有的、輕輕的,如蝶翼般的騷動,她驚奇地停步,仔細地感受,異樣消失了……

她繼續前進,騷動忽又換了方位,隔了一層的撫觸蠕動,在無聲地進行著……是孩子在和她說話呢。

嶄新的胎動體驗勾動了她潛藏的母性,第一次,沒有透過喬淇的因素,她正式看待自己與孩子的關聯,同時,強烈的歉意涌上--她忽視他多久了?她眼里除了喬淇,還有誰的存在呢?孩子從未打擾過她,安靜地蟄伏在她體內,她連一絲不適癥狀都沒有,這是個乖寶寶,這麼體貼地對待她,她卻只想利用他,她的確不是個好母親。

小心翼翼地拍撫被有心遮掩的肚皮,一股新生的勇氣充塞心田。

她並不孤單,這個孩子是她一個人的,她會好好走下去,像十二歲那年。

黎醒波將車一開出醫護人員的專用地下停車場,就見識到了這場秋台的威力。

一夜之間,醫院廣場兩旁的植樹折斷了好幾棵,滿目瘡痍,豪雨在一陣陣間歇的強風中助紂為虐,雨刷的揮動對視線幾無助益,他可以感受到車體在呼嘯的風中微顫,便放緩了車速,勉強在人車稀少的馬路上前進著。

如果不是不得已,沒有人會在這種情況下出門。他前一夜冒雨進了醫院,為了一名意外早產並發感染的產婦接生,等手術結束,母子化險為夷後,長夜已盡,天空泛著暈白。

他在醫院用過餐,稍事休息一會兒後,便決定回家。他沒有在醫院留宿的習慣。休假兩天,就因緊急事故耗去了一天,他要把握最後一天,徹底地放松自己。

車子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右轉,駛進辦公大樓林立的街道,他在雨刷克盡職責揮去擋風玻璃上的雨幕的當口,騎樓下一抹白色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不敢置信的將車停靠在路旁,近距離地證實了自己的所見非假--是晏江,拿著一把在台風天作用不大的傘,縮著肩,惶然地望著風雨肆虐、空蕩蕩的馬路。

他打開右邊車門,朝她喊了聲︰「晏江!上車!」

她听見了,低下腰看清車內的他,露出驚喜的笑容,身手俐落地鑽進前座。

他愕然地看著她,大惑不解地問︰「這種天妳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她額角還掛著雨水,濕透的裙襬在滴水,一手還護著胸前的皮包,歉然道︰「對不起,把你的座車弄濕了。」看這車的內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我是在問妳沒事在台風天出來閑晃做什麼?」抬高的音量滲出了怒意。

她呆了一下,他好像有點不高興?

「我……要去出版社交稿。」她睜著無辜的眼。

「出版社?今天停止上班上課妳不知道嗎?妳的稿要交給誰?」她是台北人嗎?竟然如此狀況外!

「可是,早上看起來還好好的--」

「小姐,那是台風眼,現在不就刮風下雨了?」

「我趕稿……已經三天沒看新聞了。難怪快遞公司沒人接電話,害我白跑一趟。」她恍然大悟的看著他。

「妳--」他的怒意成了怒火,他很少失去冷靜,即便面對棘手的病患也能面不改色,但眼前這個少根筋的小女人輕易地挑起了他的火氣。「妳是怎麼來的?」那天陪著她來產檢的兩個美男子呢?竟放她一個人在外面亂跑!

「剛好有計程車經過我家樓下……」她囁嚅著,不明白他在火大什麼。

「住哪里?我送妳回去!」他大掌抹了把臉,竭力維持著冷淡的神色。

「公館。」她不敢再看他,他偶爾會散發令人不敢躁動的氣勢。

他專注地看著路況。風雨比起一早有越發強烈的趨勢,怒吼的風勢刮過車身,有她在車內,他比平日更加小心的駕駛。二十分鐘後,依照她所說的地址,彎進那條狹窄的巷道,在她的公寓樓下停車。

「謝謝。」她打開皮包,在里頭翻找著,半響,她睜大眼望向他,接著,低下頭不死心的將皮包內的一堆雜物全數倒在膝蓋上。

「妳該不會……」不祥的預感浮現,他等著她說出預期的答案。

「慘了,我忘了帶鑰匙……」她看著那堆此刻無用武之地的雜物,頹喪地嘆口氣。

終于見識到了她的散漫。她的腦袋都用在哪里?處心積慮地設計那個姓喬的男人嗎?這種天氣去哪里找鎖匠?

「不要緊。」她突然振作起來,將東西放回皮包,解開安全帶。「看來只能用爬的了。」

「慢!妳說什麼?」他懷疑自己熬夜熬到神智恍惚,听錯了。

「從隔壁王太太家陽台爬過去啊。不會很難的,她借我爬過一次。」幼年山中的生活可不是白過的。

「妳家里沒別人了嗎?」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以為她是特技表演團出來的嗎?而且還,還帶球表演?!

「我一個人住。」她拿起腳邊的雨傘,打開車門。「再見。」

「站住!」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撐開他那把大傘繞到她那一邊,將她夾抱到公寓門口。「按隔壁門鈴,請他們開大門。」他板著臉。

她依言照做,風強力掃過她濡濕的身體,她不由得抱緊雙臂。「我自己上去,你快回去吧。」她打著冷顫。

「走!」門開了,他強勢地攙住她。「幾樓?」

「四樓。」他不必這麼服務周到吧?他對病人都如此熱心嗎?

電梯門開,他按了樓層號碼,盯著她悶聲不吭;她不禁別開臉,不明白他的情緒起伏根源。電梯一停,他示意她走出去。

「哪一邊是王家?」他問。

「你想替我爬過去?」她一臉驚怪。「老太太不認識你,不會讓你進去的。」隔壁一家三口都是女人,謹慎得不得了。

「我看起來像壞人嗎?」他寒著臉,有失控的征兆。

「是不像。」她噘著嘴,勉強朝右手邊門旁的按鈕摁了下去。

門很快就開了,一頭銀絲、臉皮皺得像杏仁果的頭顱在那道鐵門內張望著。「晏江啊,又忘了帶鑰匙?」

「王太太您好。」他一手緊緊攬住她的肩,斯文爾雅地笑著。「我是晏江的先生,能不能麻煩您開個門借個方便,讓我從陽台過去開門,我太太懷了孕,不方便做這件事。」

「你說--」她只開了頭,便噤了聲,因為他竟然擰了她背部一下。

「晏江!」老太太驚奇地開了門,從老花鏡片後直瞪著黎醒波。「妳結了婚?還懷了孕?為什麼不早說?也沒見過妳先生回來!」

「我--」這個斯文人也能信口胡謅?

「我常出國洽公,難得回來,晏江托您照顧了。」他欠欠身。

「進來吧。晏江,妳這孩子,肚子大了竟敢爬牆,妳這不是折煞我這老太婆……」老人絮絮叨叨地走進去了。

「你胡說什麼!你竟敢撒這種謊!」她扯住他袖口小聲喝斥。

「和妳對那位喬先生撒的謊相比,這算得了什麼?」他俯下臉在她耳畔低語。「到門口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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