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街都是人,你也沒說危險——」她囁嚅著。他施在她手上的力道不輕,她已隱隱作痛。
大概察覺她臉色有異,他忽然放開了她,她噘著嘴,看著地面。
早知道先跟他來個書面約定,看他一副不甘心的模樣,百分之百是不會認帳了。她可沒精力再跟他交鋒,這個錢真是不好賺,她轉動著眼珠,思量著要如何安撫他大男人的自尊,忽然听他沉聲道︰「蘇璟衣,抬起頭來。」
她不覺有異的抬起頭,頓時錯愕的僵住,食指指著他的臉,好半天才縮回手。
他拿下眼鏡了!
恐怖嗎?並不!若不是右邊那只眼楮,他稱得上是好看的,不,是十分好看,起碼完好的左眼傳遞了一個訊息——他有著極具吸引力的五官。
但是,右眼卻可悲的躺在一個紅、青、黑三色的泳圈里,眼皮腫得只能張開一半,眼白泛著紅絲,像是不久前才遭到辣手襲擊似。
難怪他在室內戴墨鏡,是不想嚇到那些慕名而來的應征者吧?
「看清楚了?有沒有見過我?」他盤起雙手,俯視著尚未回神的她。
她微傾著臉,困惑的眨著眼。「不好意思,我平常不太看坊間雜志,所以……」
「我不是指在平面照片上。」他冷著聲,斜咬著下唇。
「在社交場合嗎?那機率更低了,我不可能會和副總有所交集的,我以前待的都是小鮑司——」她已經說不太下去了,因為他的表情仿佛在說不認得他是種罪過。
她禁不住又瞥了一下他的右眼,真慘!看來至少要一個星期才能恢復原貌。
「好,你好——」他停了一秒,又悶悶地開口,「下星期一準時上班。」撂下話後,他轉身打開車門入座。
「等一下!那您剛剛說的還算不算數?」她扳住他的車窗。
「我言若濤說話算話!」他搖起車窗,迅捷的轉個彎離去。
她咬了一下食指,眸光燦燦地晃動著,接著屈起膝蓋,在無人的空地上跳躍起來。
「耶——」不是夢!
歡呼聲在初夏的晴空里回蕩著。
第二章
蘇璟衣不是個特別敏感的女人,如果不是有相仿的情境或感覺,她對事物的風吹草動並不會特別在意。這是對影響她甚深的幼年記憶的一種保護機制,使她的單身生活可以在快活的狀態下得以保持,因為一旦她的警戒機制啟動,她全身便會豎起剌帽般的刺。
打從她第一天踏進辦公室開始,混身就有一種想張刺的反射動作。
吳秘書先帶她到相關各部室打照面,與國際部同一樓層的除了總經理室之外,還有管理部、資訊部、承銷部等部門。
除了承銷部門負責的業務較龐雜、人員較多、人氣也較旺之外,其它部室與國際部人數接近,都罩著一層安靜的氣息,沒有擾流浮動。正因如此,在與各方人馬結束禮貌性的對答之後,她清楚地感覺到背上多出了幾道芒刺,每踏出一個部室就多了七、八道剌,且多數來自于女性,讓她不自在的挪動著肩背。所以當吳秘書被緊急召回總經理室,而免了她到其它樓層的拜會動作時,讓她不禁松了口氣,趕緊回到位子上乘涼。
對她而言,這的確是很特殊的體驗,每個人看起來雖然客氣,但眼神卻都復雜難解,甚至隱約有些敵意。只有承銷部副理看見她,微愣了一下後,接著豪爽的笑開,點頭道︰「不一樣,不一樣,好好做啊!」
她正訥悶的想問吳秘書有什麼不一樣,卻乍然接到一個不小的警告白眼,讓她硬生生地吞下那個問號。
回到國際部辦公室,吳秘書拉低嗓音說︰「璟衣,在這里工作少跟不相干的人串門子,惹是生非是最要不得的,做好你份內的事就好了。此外,除了你業務上的事,言副總偶爾有些個人的小要求也要盡量做好,別嫌繁瑣;還有,也是最重要的——」她意味深長的看了蘇璟衣一眼。「言董對言副總寄望頗深,副總還年輕,從國外回來接掌國際部才兩年,算是言董先讓他歷練,將來好接班整個永億證券。所以輔佐他讓他順利的執行每項政策是很重要的事,副總大而化之、不拘小節,你得好好掌握他的行程及細節部份,時時提醒他,外邊的人都在等著看永達集團的後生成不成氣候呢!」
這番話似乎把她的地位抬高了少,她謹慎的猛點頭,吳秘書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突然定楮看了她一會。「站起來我看看。」
她依言站起,還體貼的轉了一圈。
「可以。記住,裙子別穿太短,上衣也別太袒露,秘書要有秘書的樣子,別讓人笑話。」
其實這些都不算問題,她的本領之一就是把自己背景化,讓別人的目光難以停留在她身上;加上她的部門與其它部室並沒什麼利害關系,所以中午她可以自行去吃午飯或將便當帶回辦公室食用,正好樂得不必和他人建立無謂的同事情誼,還可以有多點時間將負責的事項在短短幾天內熟悉,並且盡快步上軌道。
最大的問題是,她真正的特大號芒刺是來自于那扇檜木門後的男人——言若濤。
賽車事件後,她隔了一個星期才來上班,前兩三天他並沒有進辦公室,交代她辦事的是言若濤底下的協理,其他兩位專員也都正好出差到國外,于是她便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辦公室。三天後,他出現了。
他用食指敲了敲她的桌面,喑啞的嗓音里有著明顯地倦意。「泡杯茶進來!」說完便直接走進他的個人辦公室。
她遵照吳秘書的囑咐,從壁櫃取出他專用的茶杯和茶葉,在茶水問泡好後,端進他辦公室,頭低四十五度欠身。「副總,您的茶。」
正要轉身,他叫住了她。「站住!和我說話時,請直視我的眼楮,這是我的習慣。」
她緩緩的轉正身子,抬眸與他相對,接著,她微露訝異。
他右眼的傷痕已然消褪淡化,剩下的少許瘀斑因他深色的肌膚已不大明顯,雙眼齊發無限魅惑,她欣羨多過迷醉。多好看的一雙眼楮!她再怎麼整形也整不出那樣的美目,他今天只隨意穿了件白色粗棉長袖衫,竟襯得那張臉益發黑白分明、奪目耀眼。
「怎麼,記起來了?見過我嗎?」他拇指撐起下巴,食指撫著下唇。
她猶豫了一下,疑竇漸生,他似乎頗在意她是否見過他,他並非明星,何必如此看重自己的知名度?然而,他現在已是她的頂頭上司了,她是否該適時地迎合他,讓他愉快一些,省得他三不五時問同樣的問題?
「應……應該是見過,很……很熟悉。」她心虛的垂下眼,有禮的微笑著。
「喔?在哪里?」他半眯美目,唇角彎起。
「呃——」她兩手交握身後,低頭擰眉,苦思了半天後,終于雙眸發亮地道︰「我想起來了,大概是在——永億大樓前的人行道吧?擦身而過?對,擦身而過!您的尊容的確不太容易忘記。」
他的唇角瞬間垂下,目光轉陰,夾帶著復雜的情緒,然後閉上眼,揉揉太陽穴。「罷了,出去吧。」
她似乎揣度錯了!
原以為他會就此罷了,不再為難她這個小秘書,豈料他只是口頭上說罷了,行止卻依舊故我。
他不是個勤快的上司,時常晚到早退,如果不是有重要會議要開,他甚至可以連續兩天不來,相關的業務她都在電話中與他商討,征求他的意見,請他做最後的定奪。